奶娘是从宋家长房二孙媳妇那儿临时叫来的。是个奶孩子经验丰富的妇人。但是瞧见襁褓中这小小的巴掌大的婴儿,还是倒吸了口气。这哪儿还能吃得下奶啊?不足月不知道会不会吃不说,已经这幅光景了,还怎么张口吃东西?便对虞月道:“表小姐,我这就算有奶水给他吃,他也不会吃啊。”
虞月眼眶底下湿亮一片,眼眶红肿,嗓音嘶哑道:“你把奶水挤出来些,用小勺一点点喂给他,总归不能就这么让他饿着。如今他还有口气,总得什么法子都试一试勉力救他一回才行!”
奶娘便拿着一个碗,到一旁挤了些奶水端过来。虞月和两个庶妹相处的久了,对带孩子便有几分经验,怕用小勺一次喂太多,呛了小家伙,便换了筷子来,用筷子头沾了奶水,送到他嘴边。奶娘则在一旁帮着将孩子的嘴巴轻轻地掰开一条缝。
一滴奶水滴进他的嘴里。小家伙嘴巴轻轻动了动,奶水便进了嘴里。虞月心中不禁欣喜,忙又沾了一滴,如此反复滴了几十滴奶。
奶娘经验丰富,说孩子太弱小,怕头一次喂多了不利。虞月知她是熟手,这话肯定不会错,便听了进去。将孩子重新放回床上,握住宋柔筠冰凉的手放在他身上,压住心头的悲痛,道:“八姐姐,你看,小哥儿已经吃了些奶水。待会儿我再喂他一遍,他便能慢慢缓过来。你要撑住,不能让他成没娘的孩子啊。”
如此一个白天过去了,宋柔筠始终没醒,也始终有口气在体内。已经停了的汤药在虞月的坚持下,继续给她喂起来。孩子在虞月死马当活马医的照料下,这时竟然也有了一丝活气儿。被大夫看过后道,大约只要不出别的意外,这般养着,便有活下来的希望。
宋老太太病在床上,听说了情况撑着身子命令不管什么代价,只要能救回孩子和八姑娘家里一切事物都以他们母子俩为先。药房仓库上好的名贵药材,只要用的上,只管用。
宋柔筠的生母蓝姨娘从女儿出事那晚便心力交瘁,本就是个柔弱的,如今更是像老太太似的,一下便病得起不来了。在屋子里躺在床上抹泪,言说自己的女儿命苦。
赵林庚和赵母哀痛欲绝了一天,到晚间见媳妇和孙子都有希望救回命来。才忙止住了悲伤,在三房外等着有机会进去照顾。
虞月已经一天一夜未睡,还不肯离开宋柔筠屋子里。宋老太太,虞政宋氏夫妻,还有宋初霖都心疼的不得了,叫人强行将她带了出来,在旁边的屋子让她歇下。
虞月歪在床上睡了两个时辰,随便用了些饭,又去宋柔筠屋子里看,赵林庚便跟着她一同进去。
屋子里此时早已收拾干净。老太太安排的几个经验丰富照顾产妇的婆子,也在尽心伺候着。
赵林庚一见到半死不活的妻子,便又流下泪来。跪在床边,握着她的手,一声连一声的叫着她的名字。听的众人心里皆是心酸同情不已。
宋柔筠完全苏醒过来,是在三日后。醒来第一句话便是“我的孩子呢?”
守在房里的虞月,和正巧过来探望的宋氏、周氏,以及众婆子丫鬟都是欣喜不已。虞月忙将已经能睁开眼的小宝贝抱过来给她看。宋柔筠只是看了一眼,眼泪便一串串地流下来。
虞月怕她情绪激动过头,又昏过去,忙将孩子抱走,给她擦了泪,道:“八姐姐,你放心吧,小哥儿如今好的很。你莫哭,好好养身子,早一天养好了,便早一天能抱上他,啊?”
众人也是连连相劝。宋柔筠轻轻地点头,然后吃力地看了一圈围着她的人,轻声道:“林庚在哪里?”
周氏一听忙叫人把赵林庚从外头叫进来。然后大家便都撤了出来。留他们小夫妻两个说话。本就是情投意合的一对少年小夫妻,如今宋柔筠从生死线上挣扎回来。赵林庚激动的泪水涟涟,与爱妻难舍难分。
宋柔筠由危转安,虞月将心放回了肚子里,这才觉得自己疲乏的双腿都虚软了。由惜雪和杜鹃搀扶着才走回了宋老太太的院子里来。没来得及给老太太请安。便撑不住回房睡死了过去。
等醒来时,已经是十二个时辰以后。她睁开眼便要起身去往三房院子里去看宋柔筠。惜雪忙将她按住,道:“大小姐你放一百个心吧。八姑娘母子两个如今都平安无事。你睡着这一天一夜里,八姑娘已经能坐起来,小哥儿也能多吃一勺奶了。眼下你好好调理调理你自己的身子才是重要的,你一下睡这么久,叫都叫不醒,老爷夫人担心的不得了呢。”
虞月听她这么说,才又在床上躺了下来,感叹道:“多谢佛祖保佑。八姐姐能转危为安,我累点倒没什么的。”
惜雪感慨道:“你谢佛祖,八姑娘一家子可都得谢你。若不是你坚持不放弃八姑娘和小哥儿,只怕这会儿是另一番光景了。”
虞月静静躺了一会儿,问道:“七姑娘这几天在哪儿呢?”如今宋柔筠母子平安,她有空闲了,这笔帐就该清算了!
虞月起床后,梳洗一番,吃了些米粥,便去见老太太。
老太太经过这场惊吓,这会儿仍不能下床。见着虞月来了,几天的煎熬,让心疼的外孙女憔悴的不像样。她靠床坐着,伸出手,疼惜说道:“我的宝贝孙儿,快来让外祖母好好看看。这些日子你可是为你八姐姐操碎了心。瞧瞧这脸儿又小了一圈儿,可是让人心疼。”
虞月坐到老太太跟前,问了她病情和用药,得知没什么大碍,才放了心,道:“佛祖保佑外祖母你快些好起来。”
“年纪大了,就是这些坏处。”宋老太太笑道,“倒是我的乖孙儿,你也别太操劳了。你才多大,这些本不该你来出头的。你八姐姐有爹娘婆婆和夫君的。你不能抢了他们的事做。”
虞月道:“我和八姐姐投缘。小哥儿又是我看着他在八姐姐肚子里一点点儿的长起来的。她一出事,月儿心里就像刀割似的。哪控制得住?只想着把我半条命拿去续上八姐姐半条命都使得。”这是真心话。从得知宋柔筠怀孕,她就将她肚子里那个孩子,当成自己的一样在看待喜欢。
“说的什么胡话!”宋老太太板脸斥责道,“你疼你八姐姐母子,就没想过我和你爹娘心疼你啊?”
“月儿错啦,外祖母您别生气。”虞月搂住老太太的脖子亲密地挨着她的脸赔笑道。
老太太拍拍她的手臂道:“好了,外祖母知道你们是姐妹情深。现在咱们说说你七姐的事儿。总归要给三房和你还有赵家一个交代的。”
虞月正色道:“外祖母,我如今可不认这心如蛇蝎的是我七姐姐。哪里有像她这般歹毒的,与她不睦的是我。她不冲着我来,居然去残害八姐姐。险些让八姐姐和小哥儿性命不保,简直天理难容!我绝对不会谅解她!”
“我知道,我知道。外祖母心里明白着呢。”宋老太太见外孙女说着说着情绪便激动起来,忙安抚,“出事那天,我就让人把她关起来了。如今也该让大家都到齐,好好说说这件事了。”
宋老太太一声令下,宋家媳妇们没过多久,便齐聚一堂。宋老太太表了态,道:“这件事,七姑娘做的实在离谱恶劣。必须得受到教训和惩罚!”
蒋氏一听老太太这么说,便跪在老太太面前,开始哭。这几日她在都哭哭啼啼,求着丈夫给老太太说好话。宋家二爷虽然也心疼女儿,但是也知道七姑娘这次是真闯大祸了。若是三房的人理论一起,执意要将七姑娘送官处置,都能定个谋杀罪。还怎么求情?求老太太不如求三房的。而且最好宋柔筠和孩子都平安无事,若母子俩真的一命归西,只怕七姑娘要用命去赔,求谁也不好使了。
但是这几日,周氏将三房大门关的紧紧的。二房的人,不论谁来,都不给放进来。只说一切凭老太太做主。四妯娌间表面上看着是和睦的。但是暗地里多少年积累的小仇小怨并不少。蒋氏和周氏素来说不上话。
蒋氏看不上周氏嘴巧人精,会哄老太太欢心。周氏也看不惯蒋氏明面上和谁都好说话,背后却时常阴沉算计,嫉妒心虚荣心强。她们算是四妯娌间,关系最差的两个。如今出了这件事,也算是一个导火索了。
见蒋氏跪下了,周氏也不甘落后。想到宋柔筠这几天的煎熬,想到她生产那天那不忍回忆的凶险和惨状。眼泪便刷刷地落下来,喊道:“老太太,我家柔筠虽然人是救回来了。但大夫说以后都不能再生养了。如今这小哥儿不足月产下,也不知道以后究竟能不能成。可怜我柔筠今年才十七啊,她与女婿那么恩恩爱爱,将来若是再不能做母亲,不能给女婿家多留几条根儿,这孩子心里不知道该多难受呢。一辈子都毁了啊!”
在座的都是宋家的女眷。且大多数都是当了母亲的。周氏哭的情真意切,说的又是都看见的事实。少不得年纪和宋柔筠差不了多少岁,孩子又正幼小的媳妇们,仿佛感同身受,也跟着掉起眼泪,说八妹妹可怜之类的话。
虞月听周氏这么一说也是心下再次难受。她坐在宋老太太身旁,抬手拭泪。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安抚,然后对周氏和蒋氏道:“你们先都别哭了。我说了会好好处置此事,便不会偏向谁。”
蒋氏一听这话,更是知道自己的女儿前途未卜,心里对周氏又气的咬牙,不过是三房一个妾生的贱种,周氏却拿来当亲生的一样,在老太太跟前讨便宜,想让她女儿和二房的人都不好过。但是如今她也只能忍耐着,不能像女儿那般冲动。
“老太太,求你开个恩吧,好歹玉儿也是你亲生的孙女啊!”蒋氏哭道,“她已经够可怜了,这次她是错了,总该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虞月最听不得这话,忍不住道:“二舅母,您的姑娘可怜,其他人生的姑娘就不可怜吗?八姐姐从来没有和你姑娘有过过节。她怎么就能对她下那种毒手!八姐姐如今母子不比你姑娘可怜?给你姑娘一个改过的机会?除非你有办法让八姐姐的身子完全复原,让她明年就能再怀胎生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