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谦,你不准死!答应我,你不准死!”
回应她的是车厢内监护仪器刺耳的蜂鸣,梁木槿几欲崩溃,她试图叫醒他,但却被医生喝止着拦下来。
车外沉下来的天幕将无助和恐慌无限放大,弥漫扩散在狭小的车厢里,她知道梁仁就开车跟在后面,但依然觉得希望渺茫,在慌乱中她突然想到了程越,手忙脚乱地取出手机试着拨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你好,我是程越……”
程越刚刚与呼吸科的主任研究完陆子谦的病例,大致确定下来手术日期,此时已经饿得心慌难耐,拨开的巧克力还没放进嘴里便听见了梁木槿泛着惊慌无助的哭腔。
“程越……我是梁木槿……你快救救陆子谦……”
她明知远水救不了近渴,可在潜意识中,程越便是那棵救命稻草,似乎只要抓住了,她便不会溺水而亡。
“梁木槿?!你在哪里!陆子谦怎么了?”
“程越,他一直咳血一直咳……医生说可能会有危险……你来救救他!求求你……”
“你们在哪里?”
“我家……哦……不是……我们在救护车上……”
梁木槿哭得语无伦次,连话都说不清楚,程越开了免提,迅速脱下白大褂换自己的衣服。
“他是不是在Z市?”
“嗯……”
“你旁边有医生么?把电话给他!”
这是鸡飞狗跳的一个晚上。
挂断电话之后,程越果断地联系了陆子谌。
他简短的说明情况,希望陆子谌动帮他和医生安排直升机去Z市,最熟悉陆子谦身体状况的人是他,他的医院拥有全国专业水准最高的医生。
而且,他答应了梁木槿。
要帮她救陆子谦。
陆子谌比想象中还要镇定,他的速度极快,不到半小时便派了人来接程越去机场。
夜晚风声猎猎,他们汇合之后快速登机,彼此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程越趁着空档拨了两块巧克力嚼了嚼吞下去。
“程越,你说……是小木给你打的电话?”
“嗯……”
“她……回来了?”
“看来是这样。”
“那……子谦……”
“我已经和那边通过电话了,他们会配合做好手术准备,等我们一到就可以开始。”
“你确定他不会有事?”
“我尽量。”
程越紧紧捧着水杯,他也不太敢保证万无一失,这才刚做了检查便出现这种情况,许多意外都不在他的可控范围内。
“一切拜托你。”
医生帮陆子谦做了紧急处理,随后将他送入观察室。
梁木槿不再哭,默默坐在床边拉着他的手,恍惚看着他的脸色一点点垮下去。
梁仁在不远处看着这两个孩子,心里犹如堵了一团棉絮。
可偏偏这时他口袋中的电话又响起来,是林琅。
“梁仁,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
“等会儿要做手术。”
“要紧么?”
“你别操心,三个孩子呢?”
“……他们……那个……小木她……那两个人又来了……孩子们在和他们玩耍……”
“时间不早了,和他们说孩子要睡觉,让他们回酒店。”
“他们说……”
“说什么?”
“说想去医院看看……”
“你说谢谢他们好意!不过还是免了。”
他们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造成两个孩子妻离子散骨肉分离,如今又落得误会丛生,生命危在旦夕。
此时若再来医院,那就是盼着陆子谦早点死!
“爸,我来和他们说……”
梁木槿木然走过来接下手机,她轻手轻脚地走出去,似乎害怕打扰到陆子谦。
程越下了车直接去往医生办公室翻看陆子谦的检查报告,与接诊医生交流片刻,随后便掌握了主动权,他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手术事宜,来不及去观察室,也没和梁木槿见面,直接便去了手术室。
陆子谌在观察室见到了梁木槿,这两个人一别两年多,果真是应验了物是人非,一个生死未卜,一个追悔莫及。
他说不出指责的话,默然跟这护士将轮床推去手术室。
三个小时如坐针毡的等待,陆子谦被推出手术室,他们来不及多看一眼,他便被送入ICU通道。
随后,程越拖着满身的疲惫与无边倦意走出,梁木槿似乎此时才从木讷的等待中回过神来。
“程越……他……他怎么样?”
“我答应了你会救他回来,不会食言的。”
术后,陆子谦经历了一场来势汹汹的感染,高烧一直压不下去,引得身体其他器官功能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程越与几个医生在监护室旁边的小会议室来回研究应对方案,整颗心悬在半空中。
而这一次,陆子谌在半夜不惜兴师动众的调直升飞机没能瞒得住陆延哲与姚夏,第二天一早他们一家人便飞抵Z市直奔医院。
梁仁陪着梁木槿在家属等候区空等了一个晚上,程越一直都没有出现,期间只有护士进进出出,到底是年纪不饶人,他有些挡不住汹涌而来的倦意,正准备回家,迎面撞上了急匆匆赶来的陆家人。
“子谌,子谦呢?”
“爸、妈,你们别着急,程越在里面,手术做的很成功。”
“发生了什么事?他走之前不还是好好的吗?”
“前些日子程越帮他体检时候发现肺部有个肿块,本来劝他尽快手术的,但当时……他身体的底子不太符合手术要求,所以,就没着急地安排手术……”
“那又怎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
“……”
“梁木槿!”
陆子谌少有的吞吞吐吐,半天没吐出一个字,然而,搀扶着姚夏的陆子谚却不经意间瞥见了闷头走来的梁木槿,她一时间没克制住情绪喊了出来,将陆延哲与姚夏目光瞬间引了过去。
“爸……妈……姐……”
陆子谌只告诉他们陆子谦病重入院,还没来得及说梁木槿回来的事情,此时也不知如何告知他们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然而,当事人往跟前那么一站,所有人似乎福至心灵明白了前因后果。
一时间,整个走廊里静的能听见一根针落下去的声音。
“你回来做什么!”
蓦地一个响亮的巴掌声把周围的人唤醒,陆子谚哆嗦的手垂在身侧,眼眶中泪水翻滚。
梁木槿的半张脸火辣辣的疼,她似乎被打懵了,微侧着脸颊,垂下的几缕发丝将很快蔓延出的掌印欲盖弥彰遮掩了几分,梁仁就在身侧,但却没来得及阻拦,此时心中揪着酸疼。
从小到大,他都没舍得动过梁木槿一根手指头。
可如今,大概他也没什么立场喝止和阻拦。
“上次你从婚礼上逃走一了百了,子谦经历九死一生差点就没了命,这次回来又害得他躺在里面生死未卜,梁木槿,你到底有什么和他过不去的,非得将一个好端端的人折磨成这样一副行尸走肉?他究竟欠了你什么!”
陆家兄妹在姚夏的教导下一直都是宽厚善良的,即便身在富贵之家也没有沾染那些仗势欺人的坏毛病,陆子谚不同于陆子谌的圆滑,大多时候都是温温吞吞少言寡语的,她突然这样严厉地出声指责,俨然是让在场的人措手不及。
但又无言以对。
毕竟,她说得每一个字都是他们心里的疑问。
“对不起……”
昨天晚上,梁木槿听梁仁与陆子谌相互拼凑着讲述陆子谦这两年多的生活,尽管他们都是避重就轻,但梁木槿显然应该知道,那些遭遇并非如他们讲的那般轻松,她的一颗心起起伏伏,犹如在冰雪烈火中交替冲刷和燃烧。
似乎也是在那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她没想到,当时义无反顾的牺牲竟然差点害死陆子谦!
懊悔和自责几乎占据了她所有的情绪,她强忍着委屈,却只能道出一句不痛不痒的“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