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那头僵成一片,家里的三个小宝贝却一反常态地没折腾胡闹,乖乖睡觉,按时起床,排排坐着吃饭,一点都不像是疯起来满地乱窜逮都逮不住的小老鼠,林琅和三个带起来保姆竟然游刃有余。
直到……梁仁带着陆延哲与姚夏回了家,三小只一人抱着三个大人的一条腿嗷嗷哭起来。
他们不过一岁半的年纪,即便读不懂大人之间微妙的情绪,但是挂在他们脸上的不同寻常的表情还是让他们提心吊胆。
回家原来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欢天喜地,虽然大家都很喜欢他们,但很显然,他们都不怎么喜欢他们的妈妈,而梁木槿如今又不知在何处,从S市带来的姥姥姥爷想要见他们都不太容易。
三个小朋友哭得肝肠寸断,鼻涕眼泪糊了人一裤腿,可谁都哄不住,嗓子都给哭哑了。
四个老人还未在惊诧和难言的悲喜交加中回过神,一下子就变得手足无措起来,连同三个保姆七个人急得团团转,愣是谁都没办法,尤其老二无虑还把早上吃的饭稀里哗啦吐了出来。
一屋子人急得人仰马翻时,门铃声响起,保姆于百忙之中开了门,不想来的是夏明远和童婉。
两口子还未进门便被家里此起彼伏的哭声搅得心慌意乱,推门看见满屋子人乱作一团,还没反应过来,无忧和无所谓却率先朝他们扑了过来。
“姥姥、姥爷……我们想回家!”
这话一出口,在场六个老人心中俱是一痛,小孩子情绪最敏感也最不会装,他们一定是感受不到想象中的温暖猜想迫不及待地离开。
夏明远一手将两个孩子抱在怀里,童婉急急跑过去看被林琅抱在怀里挣扎的无虑,小朋友们嗓子都哑了,声音丝丝拉拉的尽是委屈。
“姥姥,木槿呢。”
无虑贴在童婉的怀中,小脸煞白,抽抽噎噎地抹眼泪,童婉动了动嘴唇,放柔了声音轻声安抚。
“她带着爸爸帮你们找爷爷奶奶,还有伯父和姑姑,你看,爷爷奶奶是不是来了?他们都特别想你们,所以才迫不及待先赶回来,等过两天,木槿就和爸爸一起回来了。”
“可是……他们都不喜欢木槿……”
无虑的声音特别的轻,因为哭得停不下来还是断断续续的,可这句话,在场的每个人都收进了耳朵里。
“没有,他们不是不喜欢木槿,是因为姥姥、姥爷留着你们时间太久,所以他们有些吃醋,就像是无所谓抢了你的糖果,你会生气一样……”
“所以……是你们抢了木槿么?”
小朋友的一句话重重地砸在所有人的心口,犹如一枚炸弹将所有人炸了个血肉横飞。
然而,因为夏明远与童婉的出现,三个小家伙也一点点地安静下来,没过一时半刻,竟然相继迷糊睡着了。
那么一场鸡飞狗跳的对战中,六个老人终究是输给了三个孩子。
而对于夏明远和童婉的不请自来,其余人也似乎突然失去了计较的力气,六个人,三足鼎立似的坐在一楼客厅里,彼此一言不发。
最后是童婉开了口,她本人看起来柔柔弱弱,说话也是轻声细语,尤其是之前三个孩子被她轻松安抚下来,几个人这会儿掩去了剑拔弩张,重新听她讲梁木槿出走的前前后后,讲梁木槿在明景山庄这两年被她狠心夺去的光阴。
陆子谌和陆子谚陪着梁木槿守在医院里,一来希望梁木槿帮他们解惑,二来,这兄妹俩似乎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再舍不得将自己九死一生的弟弟留在梁木槿一个人的视线中。
梁木槿用冰袋贴着自己的脸颊,她的心做了一整天的过山车,又熬了一个晚上,此时也有些疲累,说话声音略带粗哑和倦意,一点一滴讲那些曾经以为永远都不会被人揭晓的秘密。
那些结痂的伤口一次又一次被撕开,一次又一次在时间的流逝中愈合,梁木槿发现她终于可以用平铺直叙的语气说那些属于自己的故事,在自以为是的躲避中,她慢慢学会了如何接受。
故事太长,太复杂,她刻意隐去了关于陆延哲与谢依依的情感纠葛,但仍不妨碍上一辈人之间恩怨情仇的演绎……二十多年的故事浓缩成一个上午的讲述,千般往事,波澜迭起,也不过成为一纸回忆。
“梁木槿,你是不是糊涂!这样大的事情,即便你选择瞒着子谦,那梁叔和林姨呢!你至少应该和他们商量一番再做决定,你以为一走了之就能抹平那二十多年的是是非非么?你是救世主还是观音菩萨?”
陆子谚声音不见得有多高,但语气尤其严厉,梁木槿将冰袋捧在手心里,手指都红了,也不觉得凉,目光空洞的看着地板的某一处发呆。
对啊,她当时真的以为自己就是救世主,只有她牺牲掉自己的幸福才会换得身边人的平安喜乐。
果真是她太过于一厢情愿。
梁仁与林琅已经听梁木槿讲述过一次,但是梁木槿并没有说在S市的这两年,她是如何生活的,凶童婉娓娓道来的平铺直叙中,他们才恍然明白,背负着所有的秘密出走,咽下所有的真相和委屈,对于梁木槿来说,其实也相当残忍。
陆延哲与姚夏的震惊显然要多过于梁仁与林琅,他们毫无准备,被迫听闻了一场二十年前的爱恨情仇,还有陆延哲曾经犯下的一些错误,即便童婉已经隐去许多,但多少在他们的心中仍旧留下了一些前尘遗恨。
然而最终,他们还是默契达成了共鸣,关于陆子谦与梁木槿夫妻俩之间何去何从,除去必要的提点和过来人的忠告,不多插手,也不过问。
不是听天由命,而是,听从他们自己的心。
程越配合医生们完成了监护室里的又一场急救,陆子谦的病情稍微稳定,他整个人筋疲力尽,汗水漫遍整个消瘦的脊背,他解了口罩拉了张椅子坐下,微微颤抖的手臂撑着旁边的柜子。
其他几个医生仍然不敢马虎大意,守着床边的设备看上面的数据,小声探讨,参与急救的护士准备拉开帘子,程越少气无力地叫了她一声低着头兀自喘息,护士停下手中的动作跑过来。
“程医生,什么事?”
“准备一张病危通知书,交给病人的妻子。”
“病危通知书?可是……刚刚不是说病人24小时候便可以转出ICU了吗?”
可是病人明明暂时脱离危险了啊,护士一脸的犹疑,神色略显迷茫,以为是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
“照我说的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