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锦绣一手托腮,一手握着支紫毫,身子微微歪斜地靠坐在窗边。
花梨木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叠杏色的空白名帖,这名帖是林氏替她特意订制的,每一张上都印画了一株白梅,又着管香料丫头熏上了梅花香,光看已觉赏心悦目。
还不待人通报,她已察觉到声后的脚步声,只是屈锦绣既没起身,也没回头。
只到听到身后传来屈蔓婷的声音:“大姐姐。”
屈锦绣原本平静的面孔上,很快浮出一抹浅笑,转过身来:“我可算是把妹妹等来了。”
屈蔓婷脸上的表情,根本不需要她费心猜,既羡慕又自卑,咬着下唇,冲她讪讪地笑了笑。
她还穿的白天的那一身,只是之前跪了半个时辰,裙子皱巴巴的。
而她的嫡姐,不仅衣服换了,连发髻头面都换过了,虽没白天隆重,却也是精致富贵。
随云髻上斜插着一支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袖裳,下边是条翡翠撒花洋绉裙。
屈锦绣很满意她现在的表情,这才是庶女见到她时,该有的神情。
惊艳,羡慕,还有挥之不散的自卑。
嫉妒个庶女,她才不会。
她只是单纯不喜欢屈彦云那副荣辱不惊的清高劲,好似她才是高高在上的那个。
屈锦绣不喜欢屈彦云,自从第一次见面起就不喜欢。
断她子嗣,让她嫁人后,半死不活的被夫家嫌弃,纳几房妾,或娶个平妻,老了后仰人鼻息过活。
想到这层,的确痛快。
可谁叫祖母要偏疼她,还非逼着娘以后出府会客要带上屈彦云一起。
一想到以后出门,身后就要跟着屈彦云,她的目光就不由阴沉了几分。
只觉再没了那个看戏的耐心,毕竟娘亲说的以后实在遥远,屈彦云这贱蹄子才多大,自己最起码要等上十年,才能看到她过得有多凄惨。
她等得起,却不想等。
“大姐姐这衣服真好看。”屈蔓婷眼睛直勾勾地打量着她,脸上挂着讨好的笑。
“这有什么,等妹妹记在娘名下……”她没有说下去,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略带同情的看了她一眼。
她是林氏的亲女,完全无需在流光院安插眼线,只要问,便会有人毫不隐瞒,甚至一字不漏的说给她听,所以之前林氏说的话,屈锦绣自然是一清二楚。
屈蔓婷却不知根本就没有记名这回事,只觉她之所以会同情的看着自己,无非是祖母不同意,还指名要记名只能是屈彦云。
她紧咬着下唇,手里的帕子拧成了一团。
都怪屈彦云,如果不是她挡了自己的路,不用多久自己也可以穿戴得和大姐一样漂亮体面。
屈锦绣眼中略带讥讽,又道:“要没有二妹妹就好了。”
听到这话,屈蔓婷好似抓住了重点,嘴上念念有词道:“是啊,没有她就好了,没有她就好了……”
“我说着玩的,妹妹倒当起真了,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变没呢,又不是变戏法。”屈锦绣扑哧笑出声,掩着嘴角就道。
是啊,大活人怎么变没呢?
大姐的话,犹在耳边,可屈蔓婷的心思却飞得老远,眉头越皱越紧。
屈锦绣冷眼看着,收起脸上的冷笑,冲红绸招了招手:“三妹妹,也一起用些吧。”
自己这庶妹打小就不是个聪明的,若指望她,怕是一辈子都难成事。
是以屈锦绣根本就没指望她能成事,只要她安心做自己的刀就可以了,至于方法,她自会好好想。
她声音才落,屈蔓婷就闻到股淡淡的花香,不由朝着碗里看了一眼:“这是什么,颜色看着倒像红糖水。”
“这是父亲送的玫瑰露,我这和二妹妹那都是得了的,想必是妹妹舍不得吃,一直收着,才不知道吧?”屈锦绣拿着银汤匙,搅拌了几下:“我闻着倒像月季,偏取这么个名。”
“我闻着也像月季。”屈蔓婷笑得有些僵,心里不由犯堵,自己哪曾得什么玫瑰露。
屈锦绣拿着银匙往嘴里送,轻抿了一口:“管它是玫瑰还是月季,横竖都是能吃的,只是这花啊,可不是样样都能吃的,有些据说吃了会中毒,就比如夹竹桃,说起来好像咱们府上就有。”
“夹竹桃的花有毒?”屈蔓婷不禁追问,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惊讶,倒不如说是惊喜。
“妹妹也觉得不可思议吧,何止花啊,听说全身都是毒,可不单单是花。”屈锦绣不紧不慢的将手里的金鱼戏莲的彩瓷碗放在桌上,用帕子轻拭了拭唇,又道:“前年二妹妹小厨房里的年轻媳妇,砍了支樱桃木,削成竹签子烤肉吃,这可多亏砍的是樱桃树,你说万一砍的是夹竹桃,哪可怎么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