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虽停了几天,可树丫屋檐上还是白茫茫一片,撩开车帘,不觉有些晃眼。
或许是路面上还留有残雪,车行得很慢,却架不住迎面的冷风,好似钝刀子一般,割在皮肉上,生出刺痛来。
湿冷的空气让人徒感彻骨的寒意,只是屈彦云却舍不得落下车帘。
原本只掀开一角的车帘,在看到车外的齐翊飞后,被她扯开大半,手紧捏着厚厚的棉布帘,霎时间楞住了,呆呆地看着他的身影,眼睛好似被定住了一般。
如若可以,她是多想走下马车,开口叫他一声。
只是她不能。
现在的她,于齐翊飞什么也不是。
不过是个毫无交集的陌生人。
屈彦云吸了口气,呼出的白雾很快消失在空中,鼻子莫名的发酸,嘴角却微微扬了起来。
齐翊飞一手搭在腰间的大刀上,身子笔直的站在宫门前,习武之人本就比寻常人敏锐,在察觉到一道视线盯着自己看后,便很本能地抬眼朝那处看去。
车里的粉衣少女,一双眼睛宛若盈盈秋水,眼波流动好似要滴出水来,半羞半喜地望着自己,启唇一笑,如同冬日里的一道暖阳,让他不由地失了神。
直到马车走远,齐翊飞还呆愣愣地回不过神,她的笑颜好似烙铁一般,被永远地烙在他脑海里。
“大哥,人都走远了!”顺六虽没看见车里的人,却也猜出是怎么回事,便忍不住压低声音取笑道:“再看下去,担心眼珠子飞出来!”
赵海也小声道:“还是咱们大哥有福气,我连衣角都没看到。”
齐翊飞被他们说红了脸,咳了一声,转过脸去。
车就行得再慢,可还是将宫门前的几个人落在后面,屈彦云竭力控制着自己,不去伸出头朝后张望。
落下车帘,退回车厢中。
这一退,好似用尽了全身力气一般,泪水竟莫名地的落了下来,无声地掩面而泣。
“小姐?”那一眼的对视,紫莺完全没察觉,此刻只觉突然,人也不由慌神。
屈彦云敛住心中的酸楚,将脸上的泪水胡乱擦拭了一下,摇头笑了笑道:“没事,只是烟熏了眼睛。”
不得不说林氏时辰把握得准,车还没停,那块烟炭已燃得只剩炭灰。
所以她说被烟熏着眼,紫莺虽没说话,可脸上的表情显示是不信的,垂下眼帘便拿着帕子,沾了些茶水替她整理起来。
她心里庆幸自家小姐古怪主意多,从来不肯用胭脂水粉,说什么含铅。
如今整理过后,除了眼睛有些泛红外,倒也看不出是哭过的。
紫莺朝着她上下又打量了一番,见再无不妥之处,才叹气道:“一会奴婢不能跟在小姐身边伺候,小姐要有事可怎么办?”
宫规如此,别说她不能跟在自己身边伺候,就连这马车,一会行到中门,还要换宫中的马车。
“赴宴而已,能有什么事,你就别瞎操心了。”屈彦云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
她话才落,车便停了下来。
下了马车,就见不远处停着几辆宽敞华丽的马车,鹅黄色宫装的年轻宫女一字排开,垂手立在马车两旁。
换车过后,再次下车,才真算进到宫里。
屈彦云跟在林氏众人身后,低眉敛目,眼睛不着痕迹地朝着四处扫了一眼。
长长的青石阶,一眼好似看不到尽头,朱红色的宫墙,皑皑白雪铺在檐上,檐角铸有飞龙,悬铃雕着福纹。
行至殿前,引路的内侍退了下去,几名宫装婢女迎上前,施礼道:“国公夫人,小姐,请随奴婢进殿入座。”
屈彦云略为抬头打量起四周,明明是冬季,此处却花开正好,游廊曲折幽深,红漆立柱十步一隔罗列而立,雕龙刻凤,栩栩如生,就连脚下踩的地也是白玉铺成。
难怪都说天家富贵,她心里不由咂舌。
屈彦云虽能进到皇宫,却也有自知之明,别说今日她另有打算,就算没有,自己充其量也就是陪客,是以一进殿,就很有识趣的窝到最末的角落里坐下。
李氏遥遥看了一眼,也不好抽身,只能陪着林氏一起和相熟的贵妇轻声寒暄。
至于屈锦绣,更是巴不得她如此,哪会去阻拦,也没有替她引荐的打算,和几名贵女聚在一起说笑着,左右应酬。
她才落座不到一会,一个小宫女就端着托盘走了上来。
不知为何,屈彦云总觉得她放茶盏的那一下很似刻意,似乎生怕自己不会留意她一般,便不禁抬眼朝她看去。
果然,那小宫女一看她留意到自己,便朝她面前的茶盅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