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策一身戎装,倚在门边,手里夹着一支点燃的烟,却没有吸,只是任由烟圈缓缓在空气里升腾。
他的眼里,有着曲副官从未见过的哀伤和隐忍。
曲副官见他许久没有说话,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处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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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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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史策也没看他,只是仰天长叹一声,许久曲副官才听见一句几乎低不可闻的自语:“如果是这样,我该拿我的玉珍怎么办?”他的目光又呆呆地转向了曲副官送来的那些调查材料,字字都是惊雷。
话说这周惠君,原名是周沁,是军统局周副局长的千金。
因周副局长早年在“蓝衣社”时就与戴笠一起从事国民党内多项暗杀活动,仇家颇多,因此把宝贝千金一直养在深闺,行事格外低调,唯一的女儿周沁也甚少露面。
女儿一向志存高远,非要去北平念书,他也只能依从。
暗地里就命北平警署赵志成加以保护。
周惠君在北平多次参加游行示威活动,从未有过半分损伤。
那一次和史策照面,两人干起来,赵志成一眼就认出了周沁,只是周副局长早有交代,暗里行事,不得惊动大小姐,因此虽针对死对头史策,毕竟投鼠忌器,连带姚玉珍也轻轻放过。
一想到这件事情,史策不禁捏紧了拳头。
现如今,这赵志成来到南京,是因为想要借分管军统人事调动的周副局长的手,谋得军统局行动处处长一职。
他的算盘就打到了周副局长女儿周沁身上。
周沁从燕京大学毕业后,放弃了分配在地质队的工作。
而是在其父安排下,在军统机要室任职。
如果赵志成借此一朝得势,他史策和这姓赵的日后真要王不见王,水火难容了。
或者直言说:史策的日子着实不会好过。
在拿到这些资料以后,史策头也不抬,只是轻轻合上资料本,眼神直视曲副官良久,方才淡淡问道:“资料从何而来?可靠吗?”曲副官被史策的眼神看得心里有些发毛,气息略微有些不稳,强自镇定后答到:“报告处座,绝对可靠。”史策倒是往身后的沙发上一靠,慵懒地抽出一支上好的雪茄,曲副官忙不迭地把火点上。
史策优雅地抽一口,大笑起来,犀利地问到:“曲副官啊曲副官,我想知道,为什么之前你多方调查,耗费多时,都不曾查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如今我方一逼你,不过才两天,你就无声无息得查得这么详尽和彻底?甚至连这个赵志成的所有目的和想法也都了如指掌?曲副官,我是不是该恭喜你,来到南京以后,你还真是长本事了啊。”曲副官听得字字心惊,“扑通”一声跪地,赶紧从实招来:“处座,属下有罪。
这些事情全是周沁小姐告诉我的。”史策眉也不抬,闷沉沉四个字传来:“详细说来。”“前天处座交代了这件事情,我等有事没事就到机要室转悠了一番,毫无进展。
倒是那周小姐,人热情得很,还经常问起处座你来。
后来我见时机成熟,便旁敲侧击地想了解赵志成的情况。
周小姐是聪明人,直笑我说‘早就见你鬼鬼祟祟地老在我眼前转悠,就知道是奉你家处座之命来探虚实的,也罢,我就索性与你全说了吧,也好让你早点回去复命。
不过,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告诉你这些,可是白白送了你们家处座一个人情。
回头要还的。
’”。
听到这里,史策下意识地灭了烟,另拿了一根放在手上,曲副官悄悄将烟点燃,就见一身戎装的他倚在门边,眼里有着从未见过的哀伤和隐忍。
仰天长叹一声,许久才听见一句几乎低不可闻的自语:“如果是这样,我该拿我的玉珍怎么办?”再说姚府这边。
姚玉珍逃婚的事,明慧经反复思索,早在给女儿打完电话之后的当晚,就跪在老爷跟前,痛哭流涕,求他以一颗慈父之心为女儿做主。
只是,事关女儿名誉,又怕老爷在晴姨的挑唆下,一气之下到南京去大闹责打女儿,反闹得满城风雨。
因此姚玉珍和史策的这一段,她做了隐瞒。
心里只想着什么时候玉珍和史策即将大婚,自己再将一切和盘托出。
那时,想来老爷见到玉珍幸福,军统情报处处长是自己的女婿,里子面子都有了,气也消了一半,那个晴姨,也就掀不起什么浪来。
为此,当着老爷和晴姨,只说自己已找了妥当的人安置好了女儿。
只是如今老爷从前的话不曾松口,玉珍也不敢回家来。
当晚,明慧被老爷斥责后,在佛堂罚跪一整夜。
作为爱新觉罗氏,作为姚府的女主人,老爷的正妻,这是她第一次在老爷和那个妾室面前跪地哀求。
为了玉珍的事,老爷对她早已不复从前。
时至今日,当她双膝跪地的那一瞬间,看着晴姨眼里流露出的得意和嘲讽,她——爱新觉罗明慧,有着贵族血统和身为皇室遗姝的骄傲,多年以来在这个家里维持的威势和尊严早已被践踏得一塌糊涂。
可是她作为母亲,为了女儿,她只有如此。
而今,老爷固然生气,口口声声骂着玉珍,然而那股子恨铁不成钢的痛心疾首已然说明了一切。
她也长长吁了一口气。
老爷如何待她都不要紧,好歹现在她知道老爷一定会为女儿未来的路清除这一重障碍,因此酸涩之余,亦有欣慰。
在佛祖面前,她流着泪整夜祷告:请保佑我的女儿一生幸福!于是几天之后,姚府终于等来了意料之中的不速之客——傅明光和他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