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玉烟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短信,迟迟没有回复。
她一个人坐在江边自己的车子里,呆呆地发愣。
不是不想去的呢,毕竟对方是曲瑞笙。
女人这辈子,最难敌“心动”二字。
每当处于这种情感的十字路口,傅玉烟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母亲俞仙如。
幼年的时候,傅玉烟心里觉得父亲的形象是很高大的。
父亲在文学艺术方面有着浓厚的兴趣和天赋。
虽然文化水平不及叔叔和姑姑们,但是傅玉烟最初的启蒙教育都是来自于父亲。
同时,傅景文还教会了女儿书法、写作、游泳甚至是基本的防狼招数。
那个时候,跆拳道馆、柔道馆还不像现在这么盛行,傅景文只是不遗余力,把不管属于男孩还是女孩的一身本领都教给了她。
镇上的一位年轻女老师会舞蹈,傅景文还特地买了一堆水果,请女老师教会了傅玉烟跳芭蕾舞。
因此,从小,傅玉烟对父亲是极度崇拜的。
然而,随着年纪渐大,世事愈加圆融。
傅玉烟也亲眼见证了父亲在处理和姚玉珍等人的家庭矛盾上,远远不及母亲俞仙如的胸怀大度和高段的情商。
诚如父亲教会傅玉烟的防身之术是武力,然而母亲俞仙如却从她上大学开始灌输的女生自我保护教育尽管朴实,却真的让傅玉烟一路守护自己到现在。
而父亲的防狼术,时隔多年,一次也没用过,此刻,都有些记不起来了。
傅玉烟吸完最后一口烟,掐灭,准确无误地把它丢在车外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关机,然后疾驰而去。
世事往往是出乎人意料的,有时,当你惴惴不安于自己一时的不当举动是否会造成什么样恶劣的后果,当你绞尽脑汁在想:如果他追问,我应该如何如何回应。
当你左思右想自己应当如何将一个引起他人憎恶的作为降低为最小的影响力,让它尽量水过无痕,或只是云淡风轻而过,当你纠结于这样的情绪之中,往往在时间缓缓流逝之中,你发现,其实什么也没有。
如果不是因为为对方是曲瑞笙,傅玉烟不会这样的纠结。
换做是任何一个人,她只会觉得自己做了理所应当的一件事。
而当她为这个人纠结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远远低估了对手。
曲瑞笙应该远比她想象的更具人格魅力,这样一点小事,她这样的小人物,或者,人家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有的时候,想一想如今的生活,傅玉烟总会觉得有一种复杂的情绪。
是的,没错,她喜欢这样的生活,经济独立,相对父母那一辈这一代的自己的确富裕很多。
因为在上海,所以远离那些让她很是反感的人和事。
她觉得,自己只有更加努力,她需要更多的钱,来让自己和家人永远地摆脱曾经贫困的噩梦。
傅玉烟九岁的时候,家里在池塘边的房子终于开始动工。
傅玉烟已经不记得那时父亲母亲为了盖这栋房子,面临过怎样的困境。
只是印象中填塘的时候,下土下了一半了,有一天工人们填土填得满头大汗,父亲傅景文感受着脚下日益坚实的地基,正要大有一番作为之时,新房子隔壁的那个出了名彪悍的老太太,忽然就呼天抢地地跑过老撒野,愣是说这片鱼塘生产队早就承包给她们家了。
这么便宜的价格自己是决计不会卖的,要求立刻停止工程。
傅景文那时也不知是来了什么执拗劲,丝毫不理会。
这老太在当地是出了名的泼辣,当地就在填土的位置上躺下,扬言要是在下土,就把自己埋了算了。
长大以后,傅玉烟才知道,原来傅景文早就和生产队商量好了价钱。
当时生产队也表示过,这鱼塘已经打算承包给老太一家。
因此,傅景文就把鱼塘的钱给了老太的儿子。
老太的儿子当时估计也没多想,忽然间多了这一笔钱,也高高兴兴欢欢喜喜地答应了,钱也收了。
在他看来,这鱼塘也不值什么钱,都荒废了那么久,能有什么用?谁知,他家老太一听此事,立即就来闹事,觉得便宜了傅景文。
这老太也是瞅准时机,眼看着傅景文地基要落成了,当下来闹,这会子傅景文只怕只能拿钱来息事宁人。
那时傅景文第一次遇见这样难缠的主,因为买鱼塘的钱不多,他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就是没有和对方写下协议和字据。
这件事最后以傅景文多出了一半的钱作为收场。
傅玉烟还记得有一个晚上,听见父亲傅景文埋怨因为此事唠叨不停的母亲:“你也真是蠢,这老太婆来我们家闹事,满地打滚的,你竟然一滴眼泪都没有。
人家生产队的人过来协商,你也要摆一摆可怜相,哭一哭,地上滚一滚才好啊。
这样的事,我们大老爷们不好做,你们女人做起来也许我们可以少出很多钱呢。” 母亲俞仙如两眼一瞪:“你不要在这里埋怨我。
当初如果不是你执意要在这个地方盖房子,舍不得离开你那两个没良心的父母,我们做个房子何至于这么多事?我们单门独户的,在这里的出了那么大的事,你的父母兄弟连人影都看不到。
你自己执迷不悟,就不要在这里怪东怪西。” 傅景文很生气:“闭嘴。
爸妈不是借了钱给我们吗?这你都忘了吗?真是不可理喻。” 然而,上苍似乎很想捉弄一番这两个拼命打拼的小夫妻。
就在这隔壁老太拿到钱以后的第三天,傅明光就找上门来要求儿子立刻还清借走的一百多元钱。
这件事,终于彻底伤了傅景文的心。
父子俩惊天动地地吵了一架。
傅景文绝望伤心之余放出狠话:这辈子不会再问傅明光要任何一分钱,哪怕穷到去要饭。
同时也对傅明光说:未来除了每年定额的赡养费,不要再问自己要一分多余的钱。
傅景文没有钱还给自己的父亲,在傅明光的威逼之下,把老石滩的那块地分了一半给傅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