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医院走廊很安静。
清冷的白炽灯，熟悉的消毒水味儿。
三楼某间病房里空荡荡的，窗户半开，偶尔有风卷起窗帘扬起淡淡的清凉。
陆厉川从电梯里出去，按照手机上地址找过去的时候，并没有看见那个女人。
病床上没有人。
房间里还残留着浓烈的药香味儿。
她去了走廊尽头的热水房。
陆厉川等了好久才等到她。
看到忽然出现在自己病房里的男人，阿蛮愣了一下。
随即很快想起，她见过他。
“是你？”
她想起那个从缙云山仓皇逃离的晚上。
就是他和姜北出现以后，梁晨才忽然发怒，急匆匆的带着她和所有手下快速转移了藏身之地。
阿蛮眼底的戒备和敌意很明显。
显然还在为之前的事情耿耿于怀。
如果不是他，她和梁晨现在就不必分开。
她也不用被困在这个暗无天日的病房里备受折磨。
阿蛮咬着下唇冷了脸。
她低头，径直拿着手里的杯子进入病房，好像没有一点儿要说话的意思。
陆厉川说，“是我。”
“我今天来跟你聊聊梁晨。”
女人躺到床上，盖上被子，侧头望向窗外，孱弱的面色紧绷着，声音却很虚弱。
“不好意思，我帮不了你们。”
“你们想知道什么大可去问梁晨，我经常昏迷，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她为自己找到一个完美无瑕的借口。
他们很聪明。
只要抵死不认，警方在没拿到完整的证据链之前，的确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陆厉川痞笑一声，莫名嗤笑，又夹杂着某种冰冷的凉意，扫过病床上的女人，说，“你可以什么都不说。”
“但你真以为不说话梁晨就会没事儿吗。”
“他犯下的罪死都不足以抵债。”
“现在你配合或许还能减刑。”
“可你要不配合，什么结果你自己想。”
他的语气淡淡的，漆黑的眸子淡漠微凉，连那张冷硬俊朗的侧脸也格外坚毅。
阿蛮想起那天晚上，他们被抓之前，梁晨拼尽全力想把她塞进车里带走。
可没来得及，就中了一枪。
她垂眸看着手背，无意识攥了攥掌心，说，“你不用吓唬我的。”
“梁晨他没有杀人，也没有放火，只是帮别人运输了点儿东西而已。”
“他会被放出来的。”
就像以前很多次一样。
警方没有证据，不会把他们怎么样。
可这一次，阿蛮失算了。
因为陆厉川带来了一份视频。
视频里，梁晨压着一个男人走到一片树林里，跟他说了点什么。
没几秒，就举起手里的枪，直接对准了男人的太阳穴。
画面戛然而止。
陆厉川把手机收回来，好整以暇看着病床上的女人，嗤笑道，“你说他没害死过人，你自己信吗。”
没害死过人他会东躲西藏？
没害死过人他会那么害怕和警察产生正面冲突？
以往种种在脑海里尽数浮现。
阿蛮想起他们被抓之前，梁晨在天台顶楼跟她说，“万一这次没逃出去，你在医院好好的，的。”
“你是病人，他们不会拿你怎么样。”
“记住，千万别配合警察做调查。我的事情你不管知道还是不知道的一律都不要透露一个字。”
梁晨当时说的严肃又决绝，甚至透出几分罕见的戾气和狠意。
阿蛮记得很清楚。
所以陆厉川说的话当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哪怕看了那段时间之后，她已经开始不镇定。
可从头到尾，她也没有丝毫要妥协的意思。
出现这种情况并不意外。
来医院之前老路就说过，梁晨的这个女朋友不一般。
能跟在梁晨身边这么久。
甚至生病了都没被扔掉。
肯定不是一般人。
陆厉川也没指望随便说两句就能打动她。
老路奇怪，在电话那头纳闷道，“那你去医院看她干什么？”
“不是浪费时间吗？”
陆厉川痞笑一声，打开车窗点了根烟，侧头看了眼身后没人，把车从医院门倒出去才说，“你不做戏，盯梢的人怎么能看到。”
看不到，梁晨的后路就不会被切断。
可一旦看到，梁晨和那个女人的后路被切断，到时候警方再派人人去谈判胜算就会很高。
那是两天前的晚上。
老路和陆厉川打电话分析案情的时候，忍不住气的直翻白眼。
“你说梁晨的嘴怎么就这么硬。”
“软的硬的我们都试了，就是不肯说。”
他们又不能使用暴力刑讯逼供。
一夜一夜的车轮战下来，整个护林队的人脑子都熬成了浆糊。
还有一些行动中受伤的同事，连医院都没有去，就是为了能尽快找出点儿线索来。
人是护林队抓的，目前还在他们手里。
可如果两天期限一到，他们什么都问不出来，梁晨极有可能会被山下的其他同事带走。
“那这人我们不是白抓了吗？”
老路急的不行，只能打电话跟陆厉川一起想办法。
陆厉川低头点了根烟，视线盯着屏幕上老路发过来的证据照一个一个看。
看到最后一个的时候，他忽然说，“也不算白抓。”
“什么意思。”
几乎同时，老路的目光也落在桌面那张照片上。
照片是在抓捕现场拍的。
那时候爆炸刚过，陆厉川和方志他们已经下山。
做扫尾工作的时候，老路和护林队的同事们认认真真检查记录了梁晨呆过的每个地方，确定没有留下遗漏的线索，这才离开。
可陆厉川一提醒，老路才看到他们拍摄的每张照片里都有一条细细的线。
灰色的。
和地面几乎融为一体。
偶尔有反光点出现。
像是某种标记。
老路几乎瞬间反应过来。
“你是说梁晨在等人救他？”
这样一来，之前所有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便都得到合理的答案。
梁晨死咬着不肯开口，只是因为笃定他的同伴会来救他。
就像前几次一样，警方没有证据，他也一个字都不说。外面的同伴怕被牵连，肯定会想方设法来救他。
可他没想到，这一次，自己留下的隐蔽印记竟然被陆厉川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