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齐盛睡醒的时候薛白便告诉他，张掌院已经来了。
齐盛点了点头，掀开被子起身了。
薛白和齐盛一起走进大厅的时候，张掌院正满面红光地坐在里面，看样子心情似乎不错。
“殿下——”见齐盛进来，张掌院笑着起身迎了过来。
齐盛脸上带着伤，面色阴晴不定的，他抬手就把手中的画卷递了过来，“张掌院看看吧。”
张掌院一走进便看到了齐盛脸上的伤，又看着他心情不定的脸，心中不由“咯噔”一下。
他快速打开齐盛递过来的那副画卷，微微瞪大眼睛，“这……”
张掌院摸不透齐盛的意思，但画中的蒋颦他还是认识的，他看着面无表情坐下的齐盛，小心翼翼道，“微臣不明白殿下的意思，请殿下明示。”
齐盛今日穿着一身圆领玄衣，腰间紫金带，头上乌玉冠，脸上的血口已经凝成暗红色，结成了薄痂。
他面色虽有些苍白，但整个人端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时候，张掌院还是蓦地觉得腿软了软。
齐盛没有说话，微微抬眼看了他一眼。
他身旁的薛白看着张掌院道，“张掌院将画卷全部打开，看看下面的章印与题词便知。”
张掌院看着两人的反应，心头不由一颤，脸上的笑意在一瞬之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这位太子殿下向来手腕铁血，若没有事怎么会一大早把他叫来府上，他真是太天真了，竟还以为人家是叫他来喝茶联络感情的……
张掌院手指轻轻颤动着打开画卷，他一眼便看到了画下的那只熟悉的红印，不是他那逆子的又是谁的。
“殿下，殿下……殿下息怒，都是家中逆子不懂事，微臣回去一定严加管教。”刚刚还高兴的满面红光的男人吓得差点直接扔掉手中画卷，他抱着画卷立刻神色惊恐地跪下来求饶道。
别人或许会以为齐盛根本不在意蒋颦，但张掌院却记得，那一年蒋颦因为替齐盛挡酒中了毒，蒋颦倒在他身边的时候齐盛依旧是冷静的，那时候他脸上甚至没有一丝表情。
但张掌院那时候恰巧坐在齐盛他们不远处，能清晰看到少年袖袍下面颤的厉害的手。
果然，在郡公主被送下去之后，年轻的太子平静地顺着递酒上来的宫女找到了幕后之人。
是位皇子。
后来，皇上大发雷霆决定流放那个皇子，满朝文武无人敢反对，站在最前面的太子依旧冷静，他穿着朝服微微弯腰，只淡淡说了一句全听父皇处置。
可再后来呢，那个皇子还未来得及出发，就被溺死在宫中的水井里了。
所有人都说是因果报应，可张掌院却不觉得。
那天他正好在宫中，刚准备出宫的时候那个皇子便被人发现了尸首，他站在那里亲眼看着那具尸体被捞上来。
周围尽是挣扎的痕迹，皇子脖子上有刺眼的红印。
那分明——
是被活活掐死以后在扔进水中的。
那时候，他是与太子还有皇上三人在御书房议事的，说到一半，太子听说那个皇子进宫说要见皇上最后一面，便沉着脸说有事，然后先一步离开了……
“严加管教？”玄衣男子抬起黑眸，似笑非笑地看他，“若是在外面学了些不该学的东西，张掌院又要如何管教。”
张掌院回忆着陈年旧事，齐盛冷不丁地开口，吓得他心头又颤了颤。
他抬头看向齐盛，那那双似笑非笑的黑眸吓得蓦地低下头，但张掌院毕竟是翰林院的掌院，怎么会什么都听不懂，齐盛这分明是话里有话。
“殿下这是何意……微臣平日政务繁忙，对小儿多有忽略，请殿下指点。”张掌院想了想后，谦卑道。
“听说，你那儿子要与蒋四小姐定亲了。”齐盛垂下眼，淡淡道。
他这话说得分明没有什么波澜，但却听得张掌院心中一阵发寒。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他虽整日花天酒地的，但却也是个专一的，就是在青楼喜欢上个烟花女子，也是只去那个女子那里的。
他分明画了郡公主，还在下面提了情诗，又怎么可能会同意和蒋四小姐的婚事。
而且这门亲事还是他自己开口同意的……
张掌院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
他蓦地抬头道：“是微臣的疏忽，微臣这就回府让他们回绝了这门亲事，还请殿下放心。”
薛白在一旁微微松了口气，可下一秒就又想到了另一件事。
怀安昨日和他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说过这件事没那么容易处理，听他的意思似乎是想着用这件事托殿下一段时间让他好好养病的。
可现在这么容易就解决了，那郡公主要是还不来怎么办……
薛白悄悄看了一眼齐盛。
男子端正地坐着，黑发用乌玉冠整整齐齐地束起，看着已经与昨日的样子完全不同了。
昨日看着还一副毫无生气的样子呢……
可齐盛似乎并没有打算就这样算了，他垂下眼，手腕疼得有些抬不起来，齐盛看着自己白皙的手腕，声音清清冷冷道，“这门亲事，是谁提起的？”
张掌院一怔。
齐盛抬起眼，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说出来的话却像是在八卦，“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有些好奇。蒋大小姐都尚未及笄，你们家却要和蒋四小姐定亲，不觉得太早了些么？”
张掌院忽地变了脸，那门亲事似乎是蒋夫人亲自和夫人提起的，原本儿子是不太满意的。
但后来蒋夫人还在宴会上亲自见了儿子一面，与他聊了几句，后来儿子便满心欢喜地应下了……
张掌院忽地有些心慌，蒋夫人究竟与儿子说了什么，她一定允诺了什么，不然儿子怎么可能会满心欢喜地应下……
“是早了些。”想到这里，张掌院不由握了握拳，“这件事是内人急了些，多谢殿下指点，微臣明白该如何做了。”
齐盛淡淡瞧了他一眼，轻轻摆了摆手。
张掌院抱着画卷轻轻叩了个头，又道，“多谢殿下，微臣先回去了，您注意身子。”
齐盛看了他一眼，算是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