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颦微微拧眉,低眉看了他一眼。
男人蹙眉躺在榻上,雪白的衣服被她剪得不成样子,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挂在身上,腰间的伤口已经被蒋颦包裹的严严实实,但还是伸出了些星星点点的殷红。
他上半身在破破烂烂的衣服下隐隐露出了一截,蒋颦可以清晰地看到上面纵横交错的伤口。
有新伤,也有旧伤。
看起来密密麻麻覆了很多层,也不知到底受过多少伤。
半晌,蒋颦才抬起手,又在他皙白的脸上揉了两把,直到那张白皙的脸上再次出现了红色的印子,才面无表情地放开手道,“我还没有原谅你。”
……
“郡……郡公主。”明月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房门外的蒋颦。灯火昏黄,少女随意披了件衣裳,正斜斜倚在门前,一双清澈的眸子中尽是不耐。她看着蒋颦,半晌才结结巴巴道,“怎……怎么了,您先进来,外面冷。”
“你家主子受伤了。”蒋颦却一点要进去的意思都没有,她不耐地抬起眼,“在不救救没命了,你去看看他吧。”
明月呼吸一滞,看着蒋颦笨拙地张了张口,“郡公主……”
声音里带着点委屈。
“奴婢不是故意的。”她举着小盏灯火,低低道。
冬日里的夜风还在呼呼刮着,蒋颦拉了拉随意披在身上的衣裳,面无表情地提醒道,“他有些发热,你再不去看恐怕就要烧死了。”
明月无法,只得低了低头道,“奴婢这就去看看。”
蒋颦点了点头,起身垂眸道,“找件他能穿的衣裳来。”
不等明月在说什么,少女已经抬脚继续往前走了,明月连忙在身后道,“是,奴婢准备好了就过去。”
蒋颦并未回头,抬脚就走向了自己的屋子。
到门前时,她在屋檐下站了会儿,定定地望了望天上银勾,脚下的那一滩血早已被白雪覆盖,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屋子里的炭火还在燃着,暖烘烘的。
榻上的男人还紧闭着眼睛,漂亮的眉眼微蹙着。
蒋颦抬起手背在他额上碰了碰,然后又所回了手。
还是烫的吓人。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是明月带着东西进来了。
她抱着衣服和药箱进来,看着榻上的男人,眉心微不可查地一跳。
“你来了,看看吧。”蒋颦往后退了退,为她挪出位置,轻声道。
明月放下衣服,点了点头。
蒋颦靠在一边,脸上带着些疲倦,她看着明月熟练的动作,随口问道,“他经常这样?”
明月抬手在男子身上落下银针,手上动作一顿,回头看蒋颦,“什么样?”
“满身是血地回来?”蒋颦抬手揉了揉眉心,问。
“从前……是这样的。”明月沉默了一下,拿起银针又下了一针。
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但他似乎有些发热的症状,大半夜的不好熬药,明月只得先下几针,然后又喂了药丸。
做完以后,她看着躺在榻上的人,微微合了合眼。
郡公主来敲门的时候她还以为受了多重的伤……
这点小伤,果真是来装可怜的。
“齐盛害的?”蒋颦点了点头,又挑眉问道。
“……”明月微微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说。
“不好说?”蒋颦似乎看透了她心中在想什么一般,换了个姿势,轻声问道,“那我换个问法。”
“他留在这里,是不是想杀了齐盛,然后找回自己的位置?”
灯火忽暗忽明,偶尔想起滋滋的声音,外面的冷风似乎永远不会停下一般拼命地吹着。
房中人却忽地沉默了下来。
蒋颦双手抱胸,一头长发垂在腰间,定定地看着榻边的主仆二人。
她面无表情,看明月时眼中再也没有平日里的柔色。
明月心头一跳,立刻站了起来。
她咬了咬唇,看着蒋颦道,“如果是这样,郡公主会站在哪一边?”
主子虽没有要杀了齐盛找回位置的意思,但按照现在的形势,二人将来难免会对上……
这个问题是一定要问的。
蒋颦挑了挑眉,唇角一勾,眉目已经冷了几分,“你觉得我会站在哪边?”
“太子殿下那边?”明月犹豫了一下,道。
蒋颦轻轻勾起唇角。
她与齐盛都闹到这个地步了,可在旁人眼中,不管发生什么她却还都是会站在齐盛那边的。
可是,可笑的是,人人都这样想,只有当初的齐盛没有这样想。
蒋颦低低笑了一声道,“伤口都包扎好了,你带着他离开这儿吧。”
“郡公主!”明月呼吸一滞,“外面都是太子的人,若是您现在赶主子走,他一定必死无疑。”
蒋颦动作一顿,“外面都是太子的人?”
明月咬了咬唇道,“是。”
蒋颦侧目,似笑非笑地望着躺在榻上的男子,勾唇道,“可是他是死是活与我何干?”
“……”明月一怔,呆呆地看着她。
又转头看了看躺在榻上的男子,男子柔顺的墨发随意散落,精致的眉眼仍紧紧闭着。
明月合了合眼,瞧了他一眼,又瞧了他一眼,但男子却依然没有半点要醒来的趋势。
“郡公主……”半晌,明月才生硬地开口道。
蒋颦目光落在榻上男子的脸上,语气淡淡道,“他与齐盛的事,我不关心。”
明月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看她。
蒋颦转过头,清澈的眸子正对上明月的眼睛,她朱唇轻启,“但我今天怎么也算救了他的命吧?”
明月一怔,不知道她为什么说这个,但还是点头应道:“是。”
“救命之恩,他总得给我点回报吧?”蒋颦又道。
“……”明月微怔了一下,再一次点头道,“郡公主想要什么回报都行,只要您今天晚上不赶主子离开。”
“他可以在这里留一晚。”蒋颦眯眼笑了笑,答应了下来,“但明天一早必须离开。”
“……好。”明月又回头瞧了一眼仍然紧闭着眼睛的男子,微微皱了皱眉,她甚至在想,主子是不是真的受了那种自己诊断不出来的内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