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帝合了合眼，凝神，又睁开道，“她这是欺君之罪，朕要如何消气？”
扑倒在地的杜忆慈身子一软。
欺君之罪……
可是要杀头的。
她惊恐地抬起眼，一步一步爬到天明帝脚下，“皇上……皇上您不能这样！你不能只听一个下人一面之词便妄下定论皇上……”
蒋颦眼眸微微一闪，直直跪在地上看着杜氏，也不开口求情了。
妄下定论。
杜忆慈当真是糊涂了。
她可真敢说啊。
果然，天明帝眸子深了深，“曹源，去拟旨。”
曹公公身子微微抖了抖，他轻轻皱了皱眉，“皇上，您三思啊。”
杜忆慈毕竟是护国公杜家的掌上明珠。
杜家如今虽已比不上从前了，但毕竟瘦死的裸土比马大。
他们若是这的闹起来了……
天明帝一把甩开拉扯着他衣角的杜氏，硬挤出了两个字，“拟旨。”
春桃来禀告过了，长禄宫那个已经吃不下饭吃不下药了，可能已经没多少时辰了。
若是长禄宫死了，杜家也会闹，反正迟早要闹起来，多一个杜忆慈又何妨。
“皇上，小人……还有些别的想说。”就在曹公公站在原地迟疑不动的时候，跪在地上的秋娘忽然道。
天明帝低头看了过去。
跪在地上的妇人直视着前方，她双目空洞，双手紧紧绞着衣角，仿佛下了很大决心。
“既然小人没有按照夫人说的同皇上说，小人便也做好了命不久矣的准备，索性今日全都说了吧。”她抬起眼看向天明帝，眸中带着一丝视死如归的意味，“夫人从前在府上是怎么对郡公主怎么对各位小姐的，还有杜家……又是如何帮着夫人欺负人，还有他们贪污受贿、买卖官位、陷害同僚、通敌叛国的事，小人想今日都在皇上面前说个清清楚楚。”
“贱人！你……你休要无言乱语！杜家从未做过这些事！”杜氏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她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抬手指着秋娘手指颤抖着嘶吼。
秋娘定定地看着天明帝，“小人从小就是杜家家奴，杜家的事小人都知道，而且……小人都有证据。”
曹公公握着拂尘的手轻轻抖了抖，抬眼看向了天明帝。
外面好似是有人来了。
曹公公往外看了一眼，先悄悄出去了。
天明帝眸子闪了闪，眼中闪过的东西也不知道是兴奋还是什么，他嗓音微颤，“你说的都是真的，都有证据？”
“有。”秋娘肯定道。
“胡言乱语！胡言乱语！你只是个后厨的厨娘，你能知道什么！？是蒋颦！是蒋颦，是你故意和她联合在一起陷害我杜家……是你……你好歹毒的心啊蒋颦！”杜氏忽然像疯了似地道，她神情癫狂，虽声音还是有气无力的，但里面去带着浓浓的恨意，让人毛骨悚然。
天明帝抬眼看了她一眼，语气比她还要阴冷万分，“堵住她的嘴！”
御书房中已经没有别人了，只剩下了怀安和珈蓝两个蒋颦的人，怀安跪在那里发怔，似乎完全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珈蓝看了他一眼，轻叹了口气，认命地上前堵住了杜氏的嘴巴。
天明帝神情认真地蹲在秋娘面前，“你说的证据指什么，人证？”
他看起来好似有些紧张。
若是人证，那效果可能微乎其微。
空口白牙，杜家不会认。
“物证。”秋娘呼吸一滞，又低下头道，“很多物证，有买官卖官的协议，贪污受贿的账本，通敌叛国的书信……有很多。”
“当真！？”天明帝死死盯着她，“从哪来的，你从哪里来的那些，是真的么？”
“小人从前是杜家的厨娘，因饭做得好，所以深得护国公夫人喜爱，她常让小人过去陪她说话，所以小人知道的就多些……至于那些东西，也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秋娘底下头道，“若不是夫人一直拿小人的儿女要挟，小人也不会像今日这样……”
这时，曹公公匆匆进来了，他看着天明帝道，“皇上，太医到了，还给蒋……夫人瞧病么？”
“瞧，怎么不瞧。”天明帝缓缓站起身，面无表情道，“死也得在断头台上死，哪能让她死在御书房，平白脏了朕的地方。”
“是。”曹公公看了一眼被捂住嘴巴的杜氏，握着拂尘微微低了低头。
他站在原地微微顿了顿，并没有直接下去。
“皇上，风月阁的掌柜来送您上次要的东西了，现在正在外头候着呢，您瞧您什么时候见见？还是奴才先让他回去？”微顿过后，曹公公忽然直起腰来对天明帝道。
蒋颦轻垂着的眸微微一闪，白昱来了？
她轻轻转过头往窗外看了一眼，白色的窗纱微微笼着，朦朦胧胧地能看到外面有不少人影，除此之外便什么都看不清了。
“让他在偏殿等着，朕在问几句便过去。”天明帝蹙了蹙眉，站在原地皱眉思考了半晌才道。
“是。”曹公公微微低了低头，这才弯着腰往后退了几步，出去了。
天明帝安静了片刻，抬起手揉了揉眉心才对蒋颦道，“起来吧。”
蒋颦缓缓起身，面色还是沉重的，“多谢皇上。”
说完这句她便站在原地微微垂着眼一言不发了。
天明帝看了她一阵儿，才叹了口气道，“颦儿，这些年你受苦了，若不是今日，朕都不知道原来你在蒋家竟过着这样的日子，朕一想到你被这样的母亲养了这么多年，朕就……”
他说着说着便再一次轻轻摇了摇头，露出了愧疚的神色。
蒋颦微低着头轻轻扯了扯嘴角，语气淡淡的，似是在安慰，“皇上不必因此自责，毕竟您也不知道她是那样的人，不然我想，您一定不会将颦儿托付给她。”
天明帝身子一僵。
蒋颦琥珀色的眸子微微一闪，“皇上快去见客人吧，可别让客人就等。”
顿了顿，她又垂眸看向被捂住嘴巴的杜氏和秋娘，缓缓道，“这里的事急不得，得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