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俏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余斯年?”她唤了一声,自己都没发觉声音在打颤。
余斯年转回头看她,已经收起那抹阴狠,目光呆呆的,只是有些疲倦和冷然。
这么一瞬间的功夫,余斯年仿佛换了个人一般,楚俏甚至有种方才自己看花眼的错觉。
余斯年没问楚俏叫他干嘛,看了她一眼后转身自门后拿出拖把,慢吞吞的把脚边那些水渍和玻璃碴子往墙角推。
“年哥,你坐下歇着,让我来吧。”建民走过去想要自他手里接过拖把,余斯年侧了侧身子,并没有接受他的好意。
建民也察觉出余斯年的状态不对头,他皱着眉看向楚俏,带着询问的目光。
楚俏却还没从方才的震撼里走出来,她一眼不眨的盯着余斯年,似乎如果她不一直看着他,他就会原地爆炸或者会突然举起拖把没头没脑的把愤怨都发泄在建民身上。
可是所有的事情还是需解决和面对,楚俏不知道方才余斯年听到了多少,也不知道用如何恰当的方式来告诉余斯年他奶奶不在了这件事。
“余斯年,你先别弄了,你过来坐下,我有话跟你说。”楚俏狠了狠心,终究还是开了口。
余斯年动作停顿一下,便依旧木然的摆弄着拖把,那拖把已经吸饱了水,棉布上粘着瓶胆里的碎渣,每一次他徒劳的把水逼到墙角后,那水流又重新流回到原来的地方。
楚俏觉得胸口闷闷的,她心疼这个看似已经成熟的孩子,他徒有着成熟男子的外表,用玩世不恭的态度保护自己内心里那个可怜的小孩。
可是现在,那小孩已经无处可躲了。可以遮蔽的地方已经是千疮百孔,风刀霜剑接连不断的打在他身上,血肉模糊,支离破碎。
“哎……”病床上的余母突然长叹一声,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儿子,儿子……”
她的意识似乎十分模糊,浑浊的双眼无意识的四下寻找着。
“妈!”余斯年回了魂一般扔下手里的拖把奔了过去,跪倒在床边一把抓住母亲的手,“妈!妈,你醒了?你觉得怎么样?”
“建民,快去叫医生!”楚俏站起身让在一旁,对门口的建民道。
医生和护士鱼贯而入,建民过去拉余斯年起来,他却固执的跪在那里。
检查后楚俏问医生情况如何,那个中年大夫取下听诊器微笑着道:“目前的状态还可以,不过不能受过多的刺激,心梗这种病可大可小,平常一定要注意保健,身边最好一直有人照顾,还要常备药品。”
楚俏谢过医生,将他送出病房,关上门转过身,看见余母的神志已经恢复了很多。
余斯年依旧跪在那里握着余母的手,余母劝他起来,他却摇头不听。
“斯年,你又把你爸气走了?他回镇上了吗?我晕了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妈,我对不起你。妈,我错了……”余斯年的头垂在床前,肩膀轻微的抽,动着。
余母满脸的疑惑,她看看楚俏,又看看建民,似乎想从他们身上得到答案。
楚俏想起方才医生的话,病人现在受不得刺激,她害怕余斯年把下面的事儿说出来,最重要的是余奶奶一个人孤零零死在芦苇荡里的事,余母就算跟她是婆媳关系,两个人也相依为命几十年了,怎么可能不难过?
她走过去拉住余斯年的胳膊,“余斯年,你妈刚醒来,需要好好静养,你不要乱讲话,一切等老人家休息好了再说。”
余斯年身子一震,他抬起头看着楚俏,“楚俏,我的时间不多了。”
楚俏蹙眉,她不明白余斯年话里的意思。
余母听了这话,抓紧儿子的手问道:“儿子,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妈!我爸现在在市医院做手术,他的脑袋破了,是我用铁锹打的!现在生死未卜。还有我奶奶……家里边的房子烧没了,我奶奶一个人死在芦苇荡里了!”
余斯年一股脑儿将所有的变故说完,那口气平静的吓人,仿佛是在说别人家的故事。
楚俏的心里一紧,转头给站在门口的建民使眼角,一旦余母的状态不对,赶紧叫医生。
“啊!”余母的眼睛里精光骤闪,一手抓着自己的胸口,嘴巴半张着,脸现痛苦之色。
楚俏奔过去给她抚着胸口顺气,“叫医生,建民,赶紧叫医生去!”
“不……不用,不用叫医生……”余母喘息着,朝楚俏摆摆手。
说罢她转头看着低伏床边的余斯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干枯的手轻抚在余斯年的头顶,“我的儿呀,你受罪了,都怪当娘的没能耐!我要是早些年带着你走,也许你就不用遭这么些罪了呀!”
“妈……”余斯年再也忍不住,起身扑在余母的怀里嚎啕大哭。
楚俏的眼睛红了,她朝建民摆摆手,两个人走出了病房带上门,将这母子俩的哭声掩在了病房内。
叔嫂二人坐在走廊的长凳上,建民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的道:“以前觉得余斯年吃得好穿得好,天天在村子镇上开着面包车闲晃,我们一般大的都羡慕他,说他命好,托生在这么有钱的家里……”
楚俏抿着唇没说话,建民顿了顿又道:“现在才明白,家里穷点不要紧,只要一家人和和睦睦的,有什么风浪都能一起扛着。像年哥这样,哎……他对自己亲爹下了那样的狠手,且不说是为了什么,以后年哥恐怕得让人戳脊梁骨吧。要是余老板救不过来?大嫂,年哥会不会坐牢?”
楚俏一愣,到这会儿她才明白,方才余斯年那句他的时间不多了,难道就是这个意思?
可是她又觉得老天爷不会这么残忍,余斯年已经受了够多的苦,老天爷一定不会让他这辈子再背上一个弑父的罪名!
所以她压根就没往余斯年会坐牢这种可能上想过,可是现在给建民这么一听,楚俏的心便又吊了起来。
病房的门打开,余斯年红着眼睛站在那里叫人,“楚俏,建民,你们俩进来,我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