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床上的余母正在衣袖擦拭着眼角,看状态倒是十分平静,楚俏的心放下一些,转而看着站在一边的余斯年。
“楚俏,我想去公安局自首,麻烦你帮我照顾我妈。”
“啊?现在你爸还不知道怎么样,你奶奶人还在家里,你现在去自首,你奶奶怎么办?”楚俏没想到余斯年跟余母竟然会做这样的决定,她皱着眉道。
“我不知道我爸现在怎么样了,可是我确实是犯了故意伤害罪,这个责任怎么说也是要负的。我想着先去自首,然后再求着公安,我的认罪态度好,又是自首的,我求他们让我回家办完了我奶的丧事,我再回去接受惩罚。”余斯年表情淡然。
楚俏求助般的看向余母,她不相信一个做母亲的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去坐牢,“余大婶,你也是这么想的?余斯年要是去了公安局,可能就回不来了!”
余母抹了把眼泪,“斯年跟我商议过了,他说他不能像他爸那样活着!既然自己做错了事,那就得自己担着,楚俏呀,我也不用你管,我觉得我现在身子挺好的,我要出院。斯年万一要是在公安局里出不来,我就在家操持丧事儿!”
说罢余母就要掀开被子下床,被余斯年和楚俏强行按住。
这余大婶平日里看着懦弱不堪,却没想到骨子里也是这般倔强。
楚俏感叹,或者余大婶从前也是个性子刚烈的女人吧,余老板那样埋汰她欺侮她,这么多年她一直忍着,全都是因为自己的儿子。
经过这样的事,余大婶应该也是想通了,余斯年已经长大成人,而且这样有担当,哪怕明知道即将面对的是什么,却也没有因此而惧怕。
余大婶定是欣慰也是心痛的,她也知道自己再不能为孩子做些什么,除了对儿子的决定赞成和支持,便也没有旁的法子了。
楚俏见两人心意已决,知道再劝也没用,想了想便道:“昨天晚上柱子走的时候说好的,有任何情况都会打电话给秦微时通知咱们,一会儿秦微时就要过来了,余斯年,等接到市里的消息你再去自首,行不行?”
楚俏满脸的恳求之色,余斯年知道她是一心一意为自己着想,便点了点头。
楚俏想到昨天晚上跟秦微时商量的结果,关于余老板小三的事情还一直没有机会对余斯年讲。
她对余母道:“婶子,我和斯年去食堂打点饭,让建民在这儿照顾您,您现在病着,饭是一定要照时吃的,不然对身体复原不利。”
说罢她便扯着余斯年走出病房,这是自发生这些事情以来,楚俏头一回跟余斯年单独相处。
出了病房,余斯年便甩脱了楚俏牵着他袖子的手,甚至还往一边迈了两步,仿佛是故意跟楚俏拉开距离。
楚俏奇怪的看着他,“余斯年?你到底怎么回事?”
余斯年拧着眉,脸上冷冷的,也不看她,“你是不是想说我爸那小老婆的事儿?你们通知她了?”
楚俏以为他在气这个,口气也变得冰冷,“怎么说她也生了你爸的孩子,就算她跟你爸不是合法夫妻,法律上这孩子可是你的亲弟弟,人家有知情权!”
“那她现在人在哪儿?是不是去市里了?”
楚俏挑眉,说话更加生硬,“我怎么会知道!”
余斯年转过头看着她,眼睛依旧是红的,眸子漆黑深沉,带着一丝抹不去的忧伤,“你生气了?”
“余斯年,要不是因为是朋友,你以为我想管你们家这些事呀!赵建柱和秦微时巴巴的跑来跑去,我又在这里陪着你守了一夜,建民天不亮就坐着拖拉机跑到医院来,你以为我们是为了什么,看热闹好玩吗?”
余斯年怔了怔,脸上的疲惫之色更深,他仰头叹了一声,似乎是想要把某些情绪给强压回去,然后他低下头,轻声说道:“走吧,打饭去吧,你坐了一夜,也挺累的,吃完了饭,你就跟建民一块回去吧。”
楚俏原以为他会解释,却没想到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眼看着他转身往前走,楚俏真替自己这一家子又委屈又不值当,可是也知道这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她重重顿足,然后便跟了上去。
余斯年去小卖店买了几个铝饭盒,又到食堂门口的水管子底下刷干净,递给楚俏两个,便大步走了进去。
打完了饭,两个人端着走出食堂。天色阴沉的可怕,入秋了,风卷着叶子在空中飞舞飘零。
余斯年抬头看了看天,“奶奶那边,不知怎么样呢。”
“赵大叔在家里操持着呢,建民来的时候说了,灵堂已经摆好了,村子已经派人去你奶家的娘家通知人了,不过听说她那边的亲戚也不多了。就是老人家走的时候,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真是……”楚俏说到这儿,不忍再说下去。
“呵……”却没想到余斯年居然轻笑一声,楚俏纳闷的看向他,便愣住了。
余斯年脸上又现出他们初识时,他那种邪魅的笑容,神秘的,距人于千里之外的,一边唇角上扬着,放纵不羁,玩世不恭,很帅很迷人,却又很冰冷。
在她的记忆里,余斯年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笑过了,跟赵家人在一起时,他就像个大孩子一样,眼睛里是天真和热情,有时候还会有些小调皮。
楚俏的心抽紧,她突然有种感觉,赵建柱的小兄弟,她楚俏的好朋友余斯年,已经被弑父的那一铁锹,给杀死了。
“想想自己从前真是傻逼,喜欢上你了,就上赶着讨好你;见得不到你,又上赶着讨好赵建柱,以为只要跟你们赵家人在一起,我便能够有个家了。真他妈的……”
余斯年说到这儿,转回头看向楚俏,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目光里说不清是哀伤还是什么,“赵建柱说得对,你们姓赵!我姓余!”
“余斯年,你怎么能这样想!你明知道不是这样的!”
“楚俏,可事实就是这样的……”余斯年目光深沉,“我现在明白了,哪怕身边有再多的人,最终的一切还是要自己来担。与其给大家徒增麻烦,到不如撇清来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