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是我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我肯定希望你们都好。你有难，我让你大哥拉你一把，现在他有困难，你这个做弟弟的，怎么能见死不救？”林老太义愤填膺，摊开双手问“一块地重要，还是兄弟感情重要？”
林正平不善言谈，被梗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门口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当然地基重要，大伯娶了媳妇连老娘都忘了，地基登记谁名下就是谁的，十年，百年都可以不变！”
林老太见是林海凤来了，恨得牙根痒痒：“你个死丫头知道什么，胡乱插嘴！”
“奶奶，我是提醒您不要事事帮大伯家，他们未必感恩。你要是把我爸的心整冷了，我们也会学大伯母家的做派，只吃进，不拿出。到时候看您怎么办！”
“阿凤！”林正平喝止，“不要这样跟奶奶说话，没大没小！”
“我只是觉得我们已经帮过大伯家好几次，钱都没少给。奶奶让我们卖地就过分了，怎么不让大伯自己把自留地卖了呢？”
“闭嘴！”林老太恶狠狠地命令。
林正平见状，推了推她：“别说了！你去前面帮忙吧，我知道该怎么做！”然后，扭头对林老太说，“地基我不会卖的，也没办法卖。大哥家的债，让他们自己想办法！您这么大年纪，自己照顾好自己，不要参和！”
“阿平，你的良心呢？”林老大带着哭腔说，“你以前不是这样，肯定是你老婆吹枕边风，挑拨离间，你不能这样啊，有了小家忘大家！”
“不是，她不是这样的人！”林正平争辩，可是禁不住老人家的胡搅蛮缠，“直到现在，你还帮她说话？要不是你老婆势利，怎么会养出那样没教养的女儿，眼里就没我这个奶奶！”
“不是，阿凤那是小孩子，不懂事！”
……
林海凤走出了后院，听到奶奶这么说自己，一下子站住了，暗中握紧了拳头。当时就有一股冲动想回去跟她理论。
这些年来，她受够了奶奶的偏心，讨厌她用大道理压人。所谓的教养和礼数都是单方面的管制，用来限制晚辈的权利。
是，她承认自己有时候说话太直接，不礼貌。她也想温文尔雅地表达自己的抗议，可是，那样没用。她可能来不及说完话就被奶奶打断。只有用凌厉的语速和态度才能表现她心中的不甘和愤怒！
“阿凤，站这儿干嘛，上楼去翻下床，晚上你奶奶要睡！”许玉娇过来，推了推她，“快去！我活太忙，走不开！”
“奶奶在，不安生，还是让她回去吧！”
“说什么傻话呢！”许玉娇嗔怪，“人都上来了，怎么赶？你弟弟等下也到了，他喜欢吃狮子头，我给他烧几个！”
林海凤只好上楼去，将床单扯直，拿出被子。
巧巧趴在地上玩扑克牌，一张张叠起来，放在尼龙袋里。那是林大柱不小心落下的，再问他，他也不承认是自己丢的。
“姐姐，我要喝水！”她奶声奶气地说。
“好的，我去给你倒！”林海凤扔下被子，下楼端着碗上去，见巧巧在床上跳，喝止，“别玩了，喝水。”
“哦！”她伸手过来，没接住，碗掉在被子上。林海凤赶紧拿毛巾擦了，嘴里念道：“看你，不接住，我……”她一扭头，看到巧巧吓得不敢动，只睁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突然感觉心疼。
这孩子胆小，没少被林燕打骂。
“没事的，是我不小心，没交到你手里，是我的错！”林海凤安慰到，拿起碗，看还有一点水，便道，“喝吧！还要的话，我再给你倒！”
巧巧喝了，乖巧地说：“够了！不要了！”
林海凤望着她，欲言又止。
她要该怎么说才能让孩子明白，很多时候大人发火不是她的错，只是对自己的无能愤怒，找个替罪羔羊消消气？
人骨子里都藏着一个恶魔，会欺负弱小，所以，父母冲孩子发火，打孩子都会上瘾，因为孩子太弱，没能力跟自己抗争，一有脾气就发在他们身上。同样的，婆媳相处时，如果媳妇太弱，霸道的婆婆也会欺负上瘾。可是，这些道理，一个孩子怎么知道？
除了害怕，还是害怕！
林海凤过去抱起她，微笑：“巧巧，以后，谁欺负你，来找我，我一定帮你！”
“……”
“不要怕，我不在，可以找我爸，你舅舅，他也心疼你，准帮你！”
巧巧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姐姐，我还是渴，水水！”
***
张笑父亲得绝症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新来的李老师在课堂上倡议大家伸手相助，说到动情处声泪俱下，好像是她父亲生病似的。
林海凤感觉尴尬死了。
不过，效果却很不错，大家纷纷慷慨解囊，赵小琴尤为触动，把自己的生活费捐了一大半。接下来的半个月都要吃咸菜了。
“你用不着这样吧？”林海凤小声说。
“如果有机会，我也想把我爸爸救回来，不惜一切代价！”她哽咽道，然后头枕在胳膊上，默默伤心。
林海凤一度怀疑自己冷血，因为从头到尾，她都不可怜张笑，也没有被老师的煽情倡议打动。她捐钱只是为了还人情。上次她爸爸骨折，张笑出钱援助，这次，她加倍还她。上学期，她存了将近一百块私房钱，拿出十块不影响生活，如此而已！
在无形的压力下，周敏也捐了二十。
背后，有人说她小气。
像她这样的条件，就算拿出几百出来都不算什么。
林海凤讨厌道德绑架，这次，站在周敏这边。先不管她是不是真拿不出钱，至少捐款是爱心表现，尊重捐款者自由。捐，是善行，不捐也绝不是十恶不赦。
周敏懒得解释，只是没头没尾地冲张笑说：“你这样让我感觉恶心！”
这话信息量好大！
林海凤脑补了一下理由，觉得张笑父亲生病可能另有隐情。不过，她没精力去管这些家里的奶奶已经够让人头疼。一开始，奶奶要求林海凤父母卖了两间地基救济大伯一家，现在退了一步，要求留一间，卖一间。她磨人手段一流，搅得所有人都不安生。
再这样子去，父亲可能会答应。
林海凤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一放学，就跑店里做父母都思想工作，给他们打气，告诉他们什么才是真正的孝顺：不由着长辈随心所欲乱来，该听的听，不该听的要坚持自己做人底线！
“二哥，你还是把妈撵走吧！”林燕受不了了，气愤地说，“她来了之后，整天找我吵架，，我生意都差很多，少赚好多钱！”
“我哪好意思这样做？”林正平摊开双手，无奈地道“要不，妈回去了怎么说我们兄妹，我们还有脸回去吗？”
“我是不打算回去了！”
“你是女的，我不一样！”
林海凤听了，忍不住插嘴：“其实，都一样。我们在城里买地基盖房，以后回去少了，真没必要看他们脸色过日子。现在年代不同了，不是以前，村里待不下去很可怜，无家可归，现在闹翻了没事呀，可以进城打工，谁离了谁不行呀，地球照样转！”
“嗯嗯，出来混的更好！”林燕附和。
林海凤第一次发现她不笨，挺识时务，可惜，姑姑听懂了，父亲还是论死理，训斥她不要乱说话，说她年纪小，不懂人情世故。
“亲戚不能丢，那是我们林家的根，知道不？！”
林海凤小声嘀咕：“根都烂了！”
“你！”林正平沉下脸。
说着说着就有了火药味，许玉娇看不下去了，过来按住丈夫：“阿凤小，说话不懂拐弯，其实，理是这个理。你们家那些亲戚，关键时候能帮上忙的没几个。”
“上次，我手臂折了的医药费，还不是他们掏的？”
“呵，那是我求爷爷告奶奶求来的，所有人加在一起，还没有我妹妹借的多。最可恨的就是你大哥家，一毛不拔。现在，让我们卖地基给他们还债，我一百个不愿意！”
“是呀，凭什么啊！”林海凤搭腔。
林正平理亏，不说话了。
屋外，林老太趴在那儿听了半天，此刻憋不住了，冲进来道：“我就知道你管着阿平，不许他帮兄弟！你这个自私自利的女人！我们林家不团结，就是你害的！”
“妈，你说什么呢！”许玉娇觉得委屈，一下眼眶就红了，抽泣道，“当初阿平一无所有，我毫不犹豫地跟了他，这些年，我辛辛苦苦操持这个家，哪来的私心？”
“哭什么！”林老太撇撇嘴。
“你不能这样冤枉我，得把话说清楚，要不然我做人难做！”许玉娇含泪控诉，“我什么时候破坏他们兄弟感情了？”
“你刚才说的话，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你不让阿平卖地基！”
许玉娇瞪着她，感觉愤怒：“妈，你这是一碗水端平了吗？大哥家欠账，为什么不让他们卖地，卖房子？”
“他们卖了房子，没地方住！”
“我也一样！这地基还欠着一大笔钱，我要是卖了，谁来还欠着的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