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走后，父母没什么分歧，主要讨论的是怎么拒绝她，又不显得冷漠。其实，他们两个都心虚。这些年来，每次遇到困难，小姨嘴上怨归怨，还是会伸手援助，多多少少，不像大伯母那样绝情，一毛不拔。
“我也没想到阿玉夫妻两个这么狠，砸锅卖铁地干，铺了这么大的排场！”许玉娇忧心忡忡地道，“万一亏了，他们什么都没有了！”
“对了，你那还有多少钱？”
“除了明年学费，租房子的钱，大概有七八百。”
“要不，我们不投资，就借五百给她算了！”林正平建议，“什么都不给，我说不出口！她是你妹子，我不想别人背后骂我们没良心！”
许玉娇跟着点点头。
林海凤忍不住说他们傻，如果小姨亏了，借的钱还是没了，万一赚了，就最多给个利息钱，没意思，还不如投资！
“她要一千！”
“全给她！暑假还有一个多月，我们学费，生活费可以慢慢再赚！”林海凤大气的一挥手，望着父亲，“阿爸，你也说了賺钱靠积累福气，做多少好事享多少福。这么多年欠小姨的情，就当一次性还给她呗！”
“万一赚不来，你和阿龙书不要读了？我们城里店不开了？”许玉娇急了，提高声音质问。
林海凤不慌不忙地说：“我想过了，明天去学校一趟，接下来就放假了，我和阿龙一起卖汽水和棒冰赚学费。你们卖串串，我们一家人努力就能缓过去！要是再不够，那就借吧，以后，我来想办法还！”
林正平望着她，转身拉了拉许玉娇的衣服：“行了，就听阿凤的！”
***
第二天下午，小姨来了，愁眉苦脸，过来拉着许玉娇的手，差点就跪下来了，求她有多少给一点，还说他们厂子已经弄了一大半，拖不起。
“你等着！”许玉娇我先去楼上拿钱了。
小姨紧张得握紧手指，当看到她掏出一大叠钱时，差点没哭了。
“姐，还是你对我最好！这几天，我四处求爷爷告奶奶，钱没借来，还受了一肚子气！当年那些人受了我的恩惠，现在我要借钱了，一个个变脸比翻书还快！真是人情冷暖！”
许玉娇庆幸自己拿出钱来，要不然也成了忘恩负义之辈！
“哎，大家都不容易！我们也就这么多了，娃的学费都给你了！还有寒假，我再想想其他办法路子赚点！”
“我就恨我那口子，干嘛不好，非得要办厂！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这样求过人，脸都丢尽了！本来我的小日子多自在，手上近一万钱随便周转，光吃利息都能活下去！唉，不说了，姐，我现在就跟你签协议！”她从背包里拿出一份东西，摊平放在桌上，“字和公章都盖好了，就填个金额和签字。阿凤呢，她读书人，你可以让她看看！”
“没事，我还不相信你嘛！”许玉娇嘴上这么说，还是把林海凤叫了下来，确认了协议没问题，再让林正平签了字。
小姨走后，许玉娇不放心，交代林正平：“这事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我怕传到婆婆耳朵里，说我把林家的钱都给卷走了！”
“你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怎么能睡得好觉？”
“我这不是不想让你为难……”
“别管她，你又不是跟她过日子！”
许玉娇笑了笑。
***
林海凤坐路过的拖拉机去学校，一路上被风吹得头皮发麻，不过这样可以省下一块钱。她又走了一段长长的路才到学校，仰起头看着熟悉的门牌，穿行于来来往往的同学之间，热血沸腾。这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常常让她产生一种人生如梦的恍惚感。
教室里黑压压一片，大半的同学都到了，很多人还挤在讲台前看自己的成绩单，考得好的兴高采烈，考得差的垂头丧气。
林海凤也挤进去从上往下看，第一到第十都没看到自己的名字。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又看了一遍，结果发现自己考了个意外的分数，排到了第十六名。一瞬间，她感觉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
不可能啊，怎么会这么差！！！
第一名是周敏，总分整整比她高了二十五分。林海凤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仔仔细细的看了她每门功课的分数，再对照自己的，发现数学扣分最多。
那天，她承认是自己发挥不大好，可是也不至于才得73分吧，要知道平时闭着眼睛都能考85以上。
“林海凤！”赵小琴重重地拍了她的肩头，笑着说，“这次考差了，没关系啊，我二十七名，你比我好多啦！”
这能一样吗？
林海凤不悦地说：“谁想跟你比呀！”
“看不起我！”赵小琴也不生气，不容分说地拉着她坐回位置，小声问：“你觉不觉得周敏好奇怪，最近老考第一！”
“这有什么奇怪的？”
“数学她第一名，跟第二差了十分，差距拉得好大！”
林海凤睁大眼睛：“你的意思是……”
“我怀疑她吃了聪明豆，一下子开窍了！别灰心，不就是输了一次嘛，下学期再拿第一！反正咱们还有两年！”
“我失望的是没有奖学金！”
张小琴神情一滞，忽然笑了起来：“财迷！你有那么缺钱吗？我刚才看到你脸都青了！”
“三十块啊！够我吃两个月！”林海凤一想到下学期学费没着落，心里就发慌。本来，她还指望拿了奖学金用，结果毛都没有。
不，她不止失望，还很生气。
这次数学的成绩有问题，肯定是老师放水。可惜，就算有证据，校长也是帮后台很硬的周敏，最后不了了之。
上课铃响了，吴老师来宣布成绩，还有三好学生和学习积极分子名单，林海凤因为被处分过，更加没份。她看着周敏捧着奖状，喜笑颜开，好像被刺痛了眼睛，低下头，故意不去看她！
吴老师说周敏这学期进步很大，不止考了第一名，拿了一等奖学金，还在各个竞赛中频频拿奖，评选她当三好学生是众望所归，希望所有同学向她学习。
大家拼命鼓掌。
林海凤觉得好烦，但是更打击她的是今年的奖学金涨了，没错，上一年还是三十，今年一百。林海凤听到这个数字，心脏暗暗地抽了一下。
“哇，好多呀！”大家一片哗然。
吴老师笑着说：“是的，今年奖学金比较高，连我也心动了！校长说要重奖考的好的同学。大家加油努力，下半年还有机会！”
接下来发证书和奖品。
林海凤一直不想看他们，可是又克制不住去看。今年的三好学生周敏，陆灵川，陈大海，两女一男。以前，张青峰在时，其他男生根本没理会出头。
课间休息，林海凤去了卫生间，出来时碰到周敏和李娜在一起，他们像连体婴儿儿似的，吃饭，逛街，睡觉都在一起，关系比以前张笑在还亲密！
“奖学金拿到手了，请客！”
“好呀，叫上其他人！”
“我们寝室还有谁呀，不就是小丹喽！”
……
林海凤擦肩而过，故意装作不在乎他们说什么。可是，周敏一回头就拽住了她的胳膊，冷冷地道：“林海凤，我考了第一，你是不是很生气？”
“……”这不是明摆着嘛！
“那抱歉了，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出头的！”
林海凤一下甩来她的手，冷笑：“咱们走着瞧！”
***
领了寒假作业，林海凤就拖着行李回家了，跟赵小琴一起走。两人走走歇歇，也不算累，路上还碰到好几个黄包车夫停下来，问他们上不上车。
“真受不了你！”赵小琴坐在袋子上，休息了一会儿，“我记得你存了不少钱吧，连黄包车钱都省，我也是傻透了，答应跟你一起搬东西去车站！”
“快了，不到十分钟的路！”
“刚才你就是这么说的！主要是提着东西，不好走！”
两人正在议论，一个修长的身影靠近，嘿嘿地笑。林海凤闻声扭过头，赫然发现陈建宇站在面前，像被蛇咬了一口，顿时变了脸色。
“好巧！在这儿碰到你！”
这不是巧，分明是他跟踪尾随！
林海凤望了一眼赵小琴，故意点破他的身份：“陈建宇，不要阴魂不散的跟着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赵小琴神色也变了。
陈建宇死皮赖脸地凑近来：“我们同学一场，你考上重点高中就不理我了，太势利眼了吧？我来是请你吃饭的！”
“不用，我要回家！”
“急什么，吃完饭，我送你回去！”陈建宇笑的很贼。
赵小琴紧张了，上前一步拦住他：“喂，不许你耍流氓！要不然，我就报警了！”
“你是哪里冒出来的？”陈建宇一把推开她，沉下脸，“臭丫头，少给我多管闲事，要不然，老子对你不客气！”
赵小琴面无惧色，伸长头道：“怎么不客气法？打我一顿，还是杀了我？有刀吗，来呀，往我这儿砍！”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