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郎对云华也不算陌生吧。”
“……尚可。”
荀宥心领神会的一笑,不再提及此事。
“其实在这之前,已经有人给我带来了证人,你赶路的这几日,我已听完所有人的口供,确认无误,只是此事,必须一击即中,不可给吴氏有反应的机会。”
“荀知州所言极是,只是不知道知州目前可调用的人马,有多少?”
荀宥思索了一会,伸出手,在白念之面前翻了一翻。
白念之:“略少。”
“有用就行。”
天色快亮的时候,他们才商讨好最好的办法,白念之赶着眯了一会眼睛,就马不停蹄的奔赴县衙,因为荀宥想要速战速决,未免夜长梦多,白念之仗着白家子孙的身份,将县衙一干人等困在了原地。另一边,荀宥火速的将几个小家族的家主给拿住了,那几人被人从被窝里提溜出来的时候还是懵的,嘴里甚至还不知死活的骂骂咧咧。
“你们到底什么人?有什么资格捉拿我们?”最为嚣张的一人是薛家家主,他送了两个女儿到吴家做妾,所以跟吴家关系最好,因此有恃无恐。
为首的衙役退到一边,并未被他的话语吓到。
那薛家主见他们一个两个全是生面孔,还如此不给自己面子,扭着被五花大绑的身子,叫嚣着要让这些人好看。
“你们这群下等人!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了,爷爷我是吴相的亲家,识相的赶紧放了我,不然等相爷那边怪罪起来,你们通通都要掉脑袋!”
“亲家?我怎么不知道吴长顺在这江东还有一个姓薛的亲家?”
“你是何人?胆敢直呼吴相名讳!”
荀宥踱着步子进来,眼睛根本不看地上的人一眼,径直走到前方的椅子前优雅的坐下来,这才抬起眼皮子,扫了那捆成肉卷的人一下,随后便快速的移开了眼。
那姓薛的到底算是见过些世面的,只看来人身上的气势,就觉得对方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心里的那股气瞬间就瘪下去了,只剩下那虚张声势的空壳。
此时荀宥大手一挥:“带人上来。”
呼啦啦的,外边走进来一群人,个个骨瘦嶙峋,眼眶深深凹陷下去,一双双眼睛麻木空洞,看着好不渗人。
“薛子昂,你记得他们吗?”
衙役将那薛家家主拎起来,强迫他与那些人对视。
原本一片死灰的双眼,此刻都一一的亮了起来,眼中喷发的,不仅仅的怒火,还有无边的怨恨,仿佛想要把眼前的人撕碎一般的绝望。
薛子昂是个外强中干的怂货,此刻被那些视线锁定后,整个人都发软的往下掉,那些恨意犹如实质一样,刺得他心一直哆嗦着,只短短一瞬,他便不再敢看向对方。
“薛子昂,听闻你与吴家关系颇好,怎么,希望他们来救你?”荀宥挑着眉,漫不经心的问,那眼光如冰刀一样,扎的地上的人无法动弹,只颤抖着嘴唇,无声的翕动了几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本就是个善钻营的人,眼光毒的很,打从荀宥一走进来他就觉得这次必定要糟。
在薛子昂呆住的时候,一位年迈的老者拱手上前:“知州大人,请知州大人为我们做主啊!”老人说完便‘咚’的一声跪了下去,那些站在他身后的其他人也跟着一起下跪,众人静默无声,唯有老者将事情一一道了出来。
一桩桩,一件件,老人说的涕泪交加,几度泣不成声。
而薛子昂与地上其他人一样,瑟瑟发抖,一半是冷的,一半是慌的。
他们不认识荀宥,却知道新任知州乃京城酷吏,年纪轻轻就做到了三品吏部侍郎,若没有出错,他就是下一任尚书令。
三品的侍郎来江东做二品知州,表面上是升官,私底下谁不知道圣人这是明升暗贬。
所以当荀宥来到江东的时候,众人都没有当一回事,连基本的接风都没有,谁曾想第一次见就是如今这种境况。
薛子昂已经无心听那老头说话了,他在心里疯狂的推算着,思考自己的人什么时候会来救自己,而对那些人的指控他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薛子昂?听清楚了吗?”荀宥问道,那薛子昂神游天外呢,哪可能听到老汉说了什么,自然是一句话都答不出来。
荀宥也不给他们辩驳的机会,走了个过场就将人给拿了,口供都是一早写好的,几个五花大绑的家主被强行摁了手印,随后一行人就浩浩荡荡的回到了县衙。
县衙里的人一早就被白念之看的死死的,没办法,他把白阁老的名头搬出来,谁人不给他三分薄面,更何况这县衙里的人都是小虾米,对着他这么一尊大佛,真是赶也不是,守也不是。
“吴知县,我记得你仿佛是我祖父的学生吧?”白念之把对方的名字在嘴里念叨了几遍,在自己的记忆深处找到了对应的人名。
“我想想,应该是德阳十一年的事情了,那年冬天闹了雪灾,有好多人没能来赶考,吴知县运气真好啊。”
那吴知县躬着身子,脑门上冷汗一直冒,白念之说的没有错,他的祖父白钰恰好是那一年的主考官,若是换了旁人,吴知县倒也不必如此忌讳。这年头文人都重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若是老师的孙子来了,自己却怠慢了对方,那将来白念之出去宣扬一番,他的名声就臭了,虽然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
“那个,白大公子,此次前来,可是老师有什么事情……”
“没有事情就不能来了吗?”
“也不是不可以……”
“那就是可以。”
“……”
如此毫无营养的对话来了几遍之后,吴知县已经确定对方就是来拿他寻开心的了,正在想办法说要将人给打发走的时候,外头来人说荀知州来了。
“荀知州?他来做什么?”
“不知道啊,不过他后边带了乌泱泱一大片人,看来是大事情!”
吴知县听到下一句整个人都傻了,这什么大事情?怎么上边没人来通知他一下呢?
正当县令擦着汗的时候,荀宥来了,他满意的巡视了一圈,白念之赶紧起身让座。
“都在这里了,一个都没跑。”这厮昂起了脑袋,给自己点了个头。
荀宥哭笑不得的入了座,想到这厮赶了好几天的路,莫不是累过头了便开始亢奋了?
“底下人,带上来吧。”
这回除了荀宥跟白念之,其余人都忍不住门口看去。
只见一群皂衣衙差押解着一串人进来了,随后还紧跟着一群平民,这群平民无全都一副只剩骨头的模样,看起来不像活人,更像骷髅。
这下吴知县再傻都明白荀宥想干嘛了,心里暗道,难怪白家大郎一来就让我把人都叫过来,合着是不让人通风报信呢,好把这群人一网打尽呢!
吴知县猜的八九不离十,并且心里很快就有了成算。
“吴县令啊!救救我们吧!我们都是守法的良民啊!这荀知州一上来不问青红皂白就严刑逼供,逼迫我们承认了好多罪行,求县令救救我们吧,我们都是无辜的啊!”薛子昂抑扬顿挫的嚎着,嚎的那吴知县嘴角直抽搐。
他深深的怀疑,这厮才是来坑自己的吧?
听听,这是人话吗?
让他一个县令违背知州的意思,保他们?别了吧,他已经打算弃车保帅了,这些小虾米,废便废了吧。
“大人,这是?”
荀宥直接让人将供词扔给了他:“你自己看吧。”
供词将几人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全都悉数写了下来,因为是小家主,侵占的田地不过冰山一角,那吴知县倒是个明白人,知道荀宥这是拿这几人点亮自己那三把火,衡量了一番利益,果断的将几人给收押了。
听到被收押的时候薛子昂整个人都傻了,被拖下去的时候才惊醒过来似的想要扑到荀宥脚边,求他放过自己。
荀宥连眼皮子都没抬,只是轻巧的掸了掸衣摆上的灰:“吴家总算出了一个明白人啊。”
“惩恶扬善,义不容辞。”
“好一个义不容辞,既如此,就赶紧结案吧,我也好顺便将此案上交到刑部,早一日结束,早一日便能睡的安稳。”
“是,是,是……”吴知县连道三声是,他现在已经不是在冒冷汗了,而是整个身体都僵硬了,生怕这位爷待会突发奇想,将自己一锅端掉,毕竟他细数了一下自己的私产,数目虽然比不上本家,但也不算少,若是荀宥还想继续追究自己的责任,那他肯定跑不了。
处理完这些,荀宥好心情的没跟这些人计较那些细枝末节,挥挥手让白念之跟上,便如来时一般步履匆匆的走了。
“大人……真的照办吗?”身旁的衙役问道,似乎还有些不确定。
那吴县令摇摇头:“不照办,该照办的就是我们?你说办不办?”
“可是,这都是那边的亲家啊,要是那边提起来的话……”
“提起来?”吴知县冷笑一声:“不过两个小妾罢了,真把自己当亲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