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虞殊问2019-11-05 15:313,251

  白念之是一个人回来的,正巧赶上了立冬,小小一方院子里飘散着羊肉汤的香气,白念之推开门,荣叔跟柳笙两人正吃得热火朝天,看见他走进来,两人都异常的惊喜。

  “白大郎回来了?来来来,先喝碗羊肉汤暖暖身子。”荣叔笑眯眯的盛了一大碗香浓的肉汤,白念之也不推辞,他刚从外边回来,正冷得厉害,三两口就把汤喝光了,身体漾起一股暖意,舒坦的他将身体整个都伸展了开来,喟叹了一声,这才坐到了椅子上,开始吃起羊肉。

  岳麓这边立冬不兴吃羊肉,更偏爱用鸭子炖一锅酸萝卜老鸭汤,这一锅羊肉还是荣叔提早了半个月订的,后院的母羊不能杀,得留着下奶给小方盛吃。早上才醒荣叔就开始煮了,熬到此刻正是时候,被白念之赶了个巧。

  “白大郎这一次去江东,可都还顺利。”

  白念之趁着啃羊肉的空隙点了点头,并不说话。

  荣叔察觉他情绪不对,也不再开口,转而跟柳笙一起唠嗑。

  这小柳大夫入了冬便常常过来,带着云歌岚做好的药丸一起,每日蹲在这小小一方院子里随时候命,平常没事干就跟荣叔像现在这样唠嗑。

  两个人闲聊了一些有的没的话题,白念之沉默的喝了三大碗羊肉汤,这才觉得自己似乎活过来了。

  擦了擦嘴巴,他整了整衣冠,便向方曜的房间走去。

  白念之推开门,只见方曜独自坐在榻上,旁边的小床里,小方盛睡得正香,方曜见他进来,脸上漾开一个笑脸:“白大哥。”

  “身子还好?”

  “嗯,这几日已经能稍微活动一下了。”

  “好。”

  ……

  诡异的沉默萦绕在两人之间,白念之几次欲言又止,方曜不明所以的盯着他,一时两人竟然不知道从何说起。

  过了许久,方曜蠕动了下嘴唇,开口问他:“白大哥此去,是遇到了什么很为难的事情吗?”

  “……不是。”

  不是才有鬼!方曜心想,你那个表情哪里像是没事,根本就是发生了大事的样子啊!

  白念之想了许久,末了替方曜掖了掖被角,便起身出去了,留下方曜一个人若有所思。

  门外,白念之在院子里走了好几圈,最后在门口站定,盯着门栓好一会,才自己开了门出去。

  他出门后并未走远,而是径直走到了归来去。

  此刻接近亥时,夜色渐深,归来去才将将要关门,还在下门板的小学徒们看见白念之走进来,还略微惊讶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正常。

  因为云歌岚早就吩咐过,白念之回来了,不用拦。

  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那熟悉的后院,屋子里难得将窗户全都打开了,云歌岚抱着汤婆子一个人坐在桌子前面不知在写些什么,听到院子里传来陌生的脚步声,于是朝院门口望过去。

  白念之一路风尘仆仆,并未来得及洗漱,站在昏暗的院子里,显得仿若鬼魅一般。

  云歌岚歪了歪头,试探的问了一句:“可是白家大郎?”

  对方走到了光亮的地方,朝她点了点头。

  云歌岚放下笔,走到窗前,“白大郎想问什么?”

  “云娘子,你与侯爷,可是一早便知道许昌裴私造兵器。”

  云歌岚怔愣了一下,道了一个‘是’字。

  “为何?”白念之听到自己的声音颤抖着,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了过来。

  “为何?于侯爷而言,你道是为何?”云歌岚紧盯着对方的眼睛:“于我而言,白大郎你,觉得为何?”

  “侯爷他一直忠于大周,怎会……”

  “这世上从来不存在任何绝对的事情。”云歌岚顿了一下,“更何况,自古人心,最是善变。”

  “何必,弄到家破人亡?”

  “白大郎太天真了,哪怕没有许昌裴,圣人依然不会放过方家,不然你以为,为何当年南疆会突然起兵?为何方曜会被人下了如此恶毒的蛊?凡事皆有因,方家太盛了,圣人容不得方家,一如当年他容不得我们云家。”

  云家当年为何会覆灭,不是因为他们交不出长生不老药,而是因为他们云家在民间,与方家齐名。

  方家满门忠烈,云家悬壶济世,唯独他们齐家,这么多年过去,皇室的威名早就不如当初了。

  圣人接手那个位子的时候,先皇留给他的便是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民间相信方云两家人,更甚于相信皇室。一个无法让民心所向的皇室,跟一个傀儡又有何区别?

  彼时的宰相还是崔家老祖,几位阁老里,白家方家云家,都各占了一位,众人齐心协力,力挽狂澜,这才没有让大周朝纲彻底的衰败下去。可也是因为这样,莫说白家,哪怕是亲近如京城崔氏,如今也还是圣人的重点猜疑对象。

  也是崔家老祖机智,早早就交代了子孙们,该收时便收,不可太露锋芒,这才能保全了自己至如今。

  就连白家都收敛了许多,除了现任家主白念之他爹,白家三郎依然在朝为官之外,白氏一族也已经甚少在官场上走动。

  唯有云家与方家,收不住,藏不了,平白做了牺牲品。

  这场博弈里,他们都是输家,所以云歌岚不服,凭什么,要用云家上下近千人的性命,去给那一位铺平道路。

  白念之心里自然知道她说的都是对的,他只是无法接受,侯爷会如壮士断腕一般,用最惨烈的姿态,意图将方曜推上去。

  “侯爷他……”

  “他都知道。”

  早在三年前,许昌裴暗中囤积大量金银,然后这些金银最后全都去向不明,云歌岚的人只查到那些钱财最后都流入了京城,除此之外,一无所知,于是她立刻北上想一探究竟。那一年冬天北城下了难得一见的大雪,侯爷回京途中在郊外的荒山上遇见了差点被冻死的云歌岚。

  方侯爷将大氅披在地上的女子身上,却瞄到了她的双手,那双手缠着纱布,已经浸透了血色,再一细看对方的脸,他忍不住惊呼:“你可是……歌岚?”

  “原来是方世伯。”她冻得牙齿都在打架,整个人缩在温暖的大氅里面,脑子也浑浑噩噩,在确认对方是自己昔日故旧以后,便不省人事的昏迷了过去。

  她不记得自己昏迷了多久,只是醒来的时候正躺在一个避风的山崖下边,地上似乎被火烤过了,暖烘烘的,这温暖让她彻底清醒了过来,定睛望去,周围除了她与几个守卫的士兵之外,就再无旁人。

  一个侍卫头领打扮的男子看见她醒来,赶紧给她递了一碗热姜汤,云歌岚道谢后接下,顾不得烫几口就喝光了。

  方侯爷已经在周围巡视了一圈回来,他屏退了众人,问云歌岚为何要冒险回京。

  云歌岚还记得,当时侯爷问她时,那脸上凝重的表情。待他听完自己的叙述后,一个人独自沉默了许久。

  天色擦黑的时候,他才幽幽叹了一口气。

  “老许这次,是在玩火自焚啊。”一声感叹,也不知道在叹谁。

  “此事,你我就当做不知道吧。”

  “可是……”

  “没有可是,我知你不服当年的决定,可是人有时候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

  方侯爷语重心长道:“歌岚啊,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可知,这件事情若真的捅出去了,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吗?”

  “我知,许家,许氏,六皇子,都将无一幸免。”

  “你既知道后果如此严重,那你为何不明白,真正的刀,应该割在哪里,才会让人一击毙命。”

  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去年方家旁支,与许家联姻了。”

  云歌岚瞪大了眼睛,武将与武将联姻,这本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如今圣人最忌惮的便是武将,这方家跟许家联姻,在那位的眼里,几乎就等同他们结盟了。

  许家为何要做这样的事情?

  因为他许昌裴,要拉方家下水,拉不动嫡系,拉一个旁支也行,他这是生生将方家与许家给堂而皇之的绑在了一起。

  云歌岚颤抖着声音道:“是癸巳旧案。”

  方侯爷沉默着点头。

  癸巳旧案,就是前朝最出名的一个连坐案,仅仅因为旁系是姻亲关系,便将两个大家族,彻底连根拔了起来,那一年被判处斩首的人,甚至比云家还要多。

  “如今我方某已经没有退路了,你明白吗?”他的声音不免有些悲凉,圣人忌惮他多过去忌惮许昌裴,他老了,家族里也没有可以独当一面的儿郎,仅剩的儿子还是那样的境况,因此他只能保持沉默,别无选择。

  “侯爷,已经见过许将军了?”

  方侯爷点点头:“他没看见我。”

  他们站在山顶,远远的看了一眼,许昌裴虽然一身常服打扮,脸上也遮盖的严严实实,但他就是一眼便认出了对方。

  回来的路上,他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也想过很多办法,却仍然找不出,一个可以完美保全方家的办法。

  “歌岚,你是个好孩子,以后曜儿,便拜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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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九龄:医女乱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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