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盛儿……”方曜下意识的朝小床上看过去，小婴儿在床里睡得吹起了小泡泡，两人的心在这一瞬间都软了下去。
白念之干脆将他扶着坐了起来，“你再急也没什么用，离年关还有一个多月，应该还能再拼一把，云娘子说你伤口愈合的不错，接下来只要好好调养就是了，等你身子能经得起颠簸了，我亦不会拦着你去南疆。”
“白大哥……”方曜声音哽咽，他知道这件事对白念之来说，属实太为难了，他不是自己跟云歌岚，没经历过家破人亡的苦痛，他还有自己的家人，哪怕那个家其实并不欢迎他。
白念之叹了一口气：“记得我之前从南疆回来跟你说的抓壮丁一事吗？”
方曜点点头。
“我一直担忧是不是方家军做的，但是一直没有证据，假如真是方家军做的话……”他没有把话说完，因为这代表着方家军内部，已经被分裂了。
方曜抿着嘴唇，“不会是方家军做的，现在方家军在南边驻扎的都是嫡系，况且，还有方溯在那边，他不可能让方家军内乱的，我相信他。”
白念之默默拍了拍他的手，不再说话。
方家倒了，那些埋在暗处的钉子怎么可能坐得住。
接下来的日子里，白念之变得异常忙碌，整日整日都在往外跑，就连云歌岚也常常离开归来去，好几日都寻不见她的身影，天气越来越冷，从南边传来的消息却越来越坏。
岳麓城里也莫名多了一些逃难的百姓，说是南边大乱，眼看就要打仗了，不逃不行。
诸如此类的谣言越来越多，不光是岳麓城，更南边一点的地方早就乱了，许多小镇都是十室九空，能往北逃的人都逃了，剩下一些跑不了的，只能躲在原地祈祷千万不要打仗。
时间进入腊月，天上下起了冻雨，冷冰冰的砸在地上，一辆马车停在了归来去门口，车上走下一位全身都裹得严严实实的人，那人用布巾包着脑袋，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这个时候的归来去只有寥寥几个病患，屋子里燃着炭盆，对于她的这身打扮也习以为常，只是在她径直走到后院的时候，窃窃私语了几句。
“怎么有一股血腥气？”
“是吗？”
……
玉小环并不管身后的人怎么说，她一路小跑的直奔云歌岚的小楼。
“回来了？”云歌岚没有抬头，依旧与往常一样，认真的在纸上写着什么。
将包得快喘不过气的布巾解开，玉小环大口大口的喘息，手指扶着门框，整个人都倚在门上，随时都会倒下的样子。
云歌岚察觉有异，只见少女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吓得她快步上前，堪堪接住了对方倒下的身子。
‘咚’的一声，两人双双跪在了地上，云歌岚抱着她，才没让她彻底倒在地上。
“小环！”
她抱着怀里冰冷的躯体，双手在她的背后摸到一片湿濡，抬起手一看，全是已经有些发黑了的血。
她受伤了！
玉小环伤的很重，她的左肩被一支羽箭彻底贯穿，看起来应该受伤两天以上了，回来的路上大概是处理过，估计还吃了药，否则她根本撑不回归来去。
然而即使处理过的伤口，不能及时拔掉箭头，她还是随时有生命危险。
此刻已顾不得其他，云歌岚立刻叫了柳笙以及许大夫进来，嘱咐手底下的小童去准备一应事物，她自己则跟许大夫将玉小环的衣服剪开，露出已经发黑发紫的伤口，这显然是坏死的征兆。
玉小环此刻已然昏迷，云歌岚让柳笙跟许大夫将人摁住，她则是快速的用烧红的薄刃割开伤口，昏迷中的小环疼的整个人都在颤抖，许大夫跟柳笙两个人都差点按不住，三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用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才将那枚箭头取出来。
随着箭头的取出，云歌岚整个人都要脱力一般，柳笙眼疾手快的接过人，将她放到一旁休息，许大夫接手云歌岚的工作，一点点的仔细割掉那些坏死的血肉，待伤口的血液终于都变得鲜红时，外边已经天色大暗，小童们适时的将熬好的药水送进来，用微凉的药液清洗着伤口，玉小环疼的又是好一阵抽搐。
好不容易收拾好了伤口，许大夫手脚麻利的给包扎好，再探了一下鼻息，气息虽然微弱，但命算是保住了，三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步出门外，白念之早就守在门口了，看见他们出来，急切的问道：“怎么样了，人可还好？”
“还好。”云歌岚点头，她现在有些心悸，都是被那孩子给吓的，出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便给了她这么大一个惊吓，直到现在她的双手还是有些颤抖。
白念之扶着她坐下，云歌岚示意他看一旁的箭头。
那是一枚精铁箭头，不论是质地还是做工，都是御用的级别。
“是圣人的密卫。”
“小环这一次，是去岁元，联系我私底下的一个农庄。岁元离岳麓整整三日路程，小环身上的伤已有两日，她身上的药丸基本都吃光了，这才坚持到了回来。”
“不会是圣人的命令，很大几率，是吴相派出来的人，他可能是知晓了什么事情。”
云歌岚心里一咯噔，却又想不起自己在岁元除了农庄还有什么值得吴相怀疑的？
天色刚刚擦黑，玉小环就发起了高烧，整个人滚烫滚烫的，云歌岚不得不施针来给她降温，半夜她烧的糊涂了，口中开始说着胡话，像是被梦魇住了，眼泪不停的流，柳笙跟云歌岚两人轮流陪着她，就连白念之也过来看顾了一会。
忙碌又疲惫的一夜过去，床上躺着的人依旧发着低烧，不再说胡话，人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小环？小环？”耳边传来轻柔的呼唤，床上的少女紧闭双眼，似乎在挣扎着什么。
“这样不行，她根本就无法放松下来，只会虚耗体力，再不醒来的话，她撑不住的。”
众人看着玉小环那痛苦挣扎的样子，都有些于心不忍，云歌岚盯着少女的脸，静静的想了好一会，最后起身拉着白念之出了门。
白念之不明所以，任由她带着，回到了小院里。
方曜见他们并肩进来，已经习以为常了，只随口问了一句：“那位小环姑娘还没有醒吗？”
两人双双摇头，云歌岚上前一步，将小盛儿从奶娘怀里抱了过来。
“借小盛儿用一用，待会还。”
“……好。”
云歌岚将小盛儿用小抱被包好，塞进白念之怀里，白念之莫名其妙被塞了一个小娃娃，正懵着呢，谁知对方拉着他就走。
“慢点，慢点，小心有风！”他像一个操碎了心的老父亲一样，一路念念叨叨的，护着怀里的小婴儿回到了归来去。
许大夫见他们出门一趟就抱了个娃儿回来，不免好笑的调侃：“二位速度可真快啊。”
柳笙听了捂着嘴巴在一旁吃吃的笑，笑得白念之脸都红了。
云歌岚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将孩子轻轻放在玉小环的枕边，然后轻轻捏了捏孩子的小手：“小宝贝，你哭一下好不好呀？”
小盛儿以为她跟自己玩呢，咯咯笑个不停，但就是不哭，云歌岚无奈的摇摇他的小爪子，又想他哭，又不舍得他哭。
柳笙满脸黑线：“师傅，小孩子不是这么逗的！”
云歌岚没有理他，而是专注的研究怎样让这小屁孩哭出来。
白念之无语的翻了翻白眼，上前查看了一下小盛儿的尿布，发现是干的，掐算了一下时间，便告诉她：“你且等一等，小娃儿才吃过奶不久，尿布也换过了，没那么容易哭的。”况且小盛儿真的是个很贴心的孩子，一旦哭要么是饿了，要么是尿了，从不会无缘无故哭嚎，白念之没带过其他孩子，但小盛儿真的很好带。
云歌岚也没带过娃，此刻小孩子哭不出来，总不能真的惹哭人家吧？她自问还没那么无耻，欺负一个才几个月大的孩子。
不过说来也奇怪，随着小盛儿的到来，玉小环看起来似乎平静了许多，眉间也舒展了，不再跟之前一样，死死皱着眉，这倒是个好消息。
几个人逗着小娃娃，可惜小盛儿就是不哭，反而被他们几人逗弄的有些累了，握着小拳头打呵欠，压根不想理他们这群大人。
“他怎么要睡了，别睡呀，小盛儿，盛儿，起来玩好不好呀？”云歌岚苦口婆心的劝，奈何对方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小娃娃，怎么可能回应她呢？
几次三番的被打断了瞌睡，小娃娃总算是不耐烦了，哼哼唧唧的好不委屈，云歌岚眼睛一亮，继续骚扰，生生把一个好孩子弄哭了。
小盛儿的哭声没有多大，只是发出了委屈的嘤嘤嘤，因为躺在玉小环枕边，所以声音很清晰，仿佛穿透了黑沉沉的云雾，像一道光束，洒在黑暗中。
玉小环看着那一道光，恍若实质般，只要自己轻轻触碰，就能将自己带离这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