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宥跟两人都算熟悉,私底下的交情也不错,这次的事情,有大半都是他在信里交代的,至于他怎么知道的,毕椒跟秦文都没有深究。
再次问了一下那位药师,这一次他把升鹤堂的药丸也一并带了回来,药师有了对比,很快就得出了结果。
“妙心堂这些药全都是用以次充好的药材制成,升鹤堂的这个明显比妙心堂的好,疗效应该也更胜一筹。”
“当真?”
“当真。”
得到了确定的答案,毕椒跟秦文都对视一眼,暗自点头。
当晚,毕椒回到府上便迅速的写好了案卷,顺便还写了一封弹劾吴相的奏折,反正都是他们自家人开的医馆,只要是能打击到吴相的事情,毕椒一向不会手软。
闹得轰轰烈烈的假药案,最后只用了两天的时间就落下了帷幕,到了第三天,朝廷更是到处贴满了告示,告诫大家不要再用妙心堂的药,手里若还存有妙心堂出的药品,那还是赶紧扔掉吧。
于是买过妙心堂成药的人们纷纷将手里的药都扔掉,为此还有许多人为求心安特意跑到升鹤堂看病,就怕自己吃太多假药身子垮了而不自知。
升鹤堂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内,每天都是络绎不绝来看病的人,差点把门槛都给踏平了,当然,这是后话了。
这个案子一早就由京兆府移交了刑部,毕椒查清后,便用最快的速度将卷宗呈到了大理寺,大理寺卿姜芥重看完后,又上呈到御前,等齐郁拿到手的时候,顺便也接收了厚厚一打弹劾吴相的折子。
这个案子闹的太大了,因为涉及了吴相,姜芥重实在拿不定主意,干脆让圣人定夺好了。
齐郁坐在桌案后边,似笑非笑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吴长顺,他面前的地上扔了一地的奏折,全是弹劾他的。
这几日不光是御史台,就连大理寺跟刑部都有不少人上奏,说吴长顺纵容自己子弟,以次充好,草菅人命。
瞧瞧,光是送到他面前的就有这么多了,那其他没送到他面前的,该有多少?
“吴卿啊,这便是你的解决之道?”
吴长顺没有说话,额头抵着冰冷地面,冷汗却浸湿了后背。
见他不答话,齐郁便自顾自说了下去:“孤真是没有想到,你吴相府里的人竟然有这么大的能耐,连医馆这等重要地方的东西,都敢以次充好?嗯?”
“孤素来觉得你克己守礼,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孤以为你会很清楚的。可是这件事情,你敢说你事先毫不知情?”
吴长顺没有辩驳,只是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声音大的在空旷的殿中不停的回响。
“臣,不敢为自己分辨,此事,是臣管教不严,才让族人做出了这等丧心病狂之事,臣自知罪孽深重,无法弥补,只能辞官归乡,面壁思过。”
“辞官?”齐郁微讶,只见吴长顺果真从怀中掏出一本奏折,大太监接过来给他,打开一看,竟然真是辞官的奏疏。
齐郁看着后边的那最后一行字,眼神微暗,却也没有多言语,只在上边划了个叉,又在后面盖了个戳,意思是准了。
吴长顺又咚咚咚磕了三个头:“臣,谢陛下。”
吴相被罚回家面壁思过三个月,罚奉一年,他的侄子被判秋后,妙心堂被封了,吴家其他的医馆也全部被封了,这闹得纷纷扬扬的假药案最后以升鹤堂一家独大落下帷幕。
毕椒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并不是很满意这个结果,然而李常在跟秦文都反过来劝说他。
“差不多得了,人家吴相手眼通天,这等案子又不是他本人做的,罚成这样已经算可以了。”
“他那个侄儿算是彻底栽了,也不知道他在狱中会不会后悔自己给吴相当了枪使。”
毕椒抿着唇,心里却是在想,这吴长顺的目的总归是达到了啊,起码这段时间里,那些流言已经销声匿迹了,再也无人提及。取而代之的,便是围绕云家,唐家,吴家,三家人之间的八卦。
“不管他本来的目的是什么,此次唐家人出手,却是我始料未及的事情。”说着他又想起那天的一切,总觉得有些地方,未免过于巧合了一些。
秦文素来是个心大的,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瞎操这么多心干什么,反正对方的目的肯定也跟你一样,敌人的敌人,那便是朋友!”
“或许吧。”
“那可不,这次听说吴相私底下还捐赠了大半家产,不然依圣人的意思,怎么可能就这样轻飘飘的放过他?”
这可不是小案子,随着朝廷告示的张贴,越来越多的人来报案,说是自己家人也有吃了妙心堂的药,却依旧病发身亡,而且顺藤摸瓜查下去,发现十之八九都是真的。
原来不光是清心玉露丸这一种药,其余的还有好几种妙心堂贩售的成药,其原料都是从药商那边拿的次品,甚至是残次品,其中就包括了云华在内。
一出假药案,一下子哗啦啦的牵扯出不少的人,包括给妙心堂提供残次品的药商,一查之下竟然多达七八人,这些人枉顾人命,以次充好,若不是一下子死了六个人,估计还有许多人被蒙在鼓里,继续上妙心堂买药吃,到时候会死更多的人。
“话说,妙心堂这么做由来已久,可为何那些人会集中在几日之内爆发出来?”李常在忍不住问他们,那两人看着他,意味深长。
李常在被看得有些莫名其妙,摸了摸脸,感觉脸上没有什么东西啊。
毕椒跟秦文可不会把实情告诉他,这货性子耿直,嘴里藏不住话的。
事实上,许多事情荀宥在信里便交代过一二了,然而这些死者却并不都是巧合,起码吴相亲自找来的那个,并非巧合,而是人为的。剩下的几人,他们却当真不知道了,就连荀宥也不清楚,自己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只有亲自解剖了尸体的秦文清楚,那几人素有心疾,又长年吃着妙心堂的药,按道理本就早该一命呜呼了的,然而不知是不是有人在背后帮过他们,让他们彼此的身体状况达到了一个非常微妙的平衡,这个平衡让他们即使年龄跟病情并不一致,却还是在前后不到五日的时间里,相继死亡。
是个高手,秦文只能在背后给对方这样的评价,对方医术可谓炉火纯青,秦文自知哪怕他手底下的那个药师高手出招,也都不过那个背后的人,于是他便将这个猜测按下没说。
“妙心堂害死人又不是一两个,之前不过是没有人报案罢了,这几日你看,报案的人可多了,且十之八九都是真的,此次也差不多,赶巧罢了。”毕椒抿了一口茶,无可无不可的说。
秦文见状赶紧把话题岔开:“最近几日可有阿衡的消息?”
其余两人摇摇头,掐指一算,崔崖也该过随州了,接下来就差不多到湖州,但是这厮只不过是在乌程的时候才给他们送了一封信来,之后便毫无消息,若不是每隔几日便有战报送达,他们连他此时到哪儿了都不清楚。
“事出反常,连荀宥都很久没有信来了,他上次不还是拜托了藏冬几个小案子吗?”
毕椒:“确实,案子已经提交给大理寺,上元节过后便拟了公文发下去了,常在知道的。”
李常在点点头,公文拟好后,没多久便送去江东了,相信左不过就这几日的事情。
几人猜的没错,公文确实已经到了乌程,然而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荀宥他并不在乌程。
此时的荀宥坐在马车里一路摇摇晃晃的,远远坠在前方的大军后边,像个尾巴似的,而本该走在前方的崔崖,也一同龟缩在了马车里。
“荀知州大可不必跟来。”崔崖不知道第几次嫌弃荀宥了,这人不会骑马,一定要坐马车,一个人坐马车不算,还得拉上他,美其名曰保护他。
保护个鬼啊!
他荀宥手底下可也养了不少暗卫的,真当自己是傻子吗?
荀宥眼皮子都没抬,由得他在那边嘲讽,横竖一路上他听得多了,左耳一进,右耳一出,全当没听过。
自从下放到江东后,他可是很久不曾这么自在过了,那群江东的世家子弟们,一个赛一个的脸皮厚,各个衙门里的势力错综复杂,在还没有理清楚之前,他才不会真的去以身涉险,一个搞不好就掉进那群狼的陷阱里了。
而且他出来也是有私心的,他想看一看岁元到底是不是真的有金矿,一方面也想让江东那群人急上一急。
崔崖见他一直不答话,也不再理他,自顾自闭目养神去了。
马车在连续几日的颠簸摇晃中,终于来到了岁元。
先前派来的人早就在这边踩好了点了,还是云歌岚的安排,让那些人住进了农庄里,农庄离山很近,来往更方便。
崔崖一下马车,扑面而来的寒冷便占据了胸腔,他身后的荀宥一样,抱着手臂,跟崔崖一眼,站在山下,遥望着这座光秃秃的,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