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虞殊问2019-10-03 09:033,240

  昏昏沉沉又过了几日,离拔蛊已经过去半个月后,方曜总算彻底清醒了过来,夜里抽搐也少了许多,这日他终于被允许垫高一些后背,视野也能看得更多了。

  荣叔正一口一口的喂他米糊糊,这孩子最近吃的都是些流食,既没有味道,更没有口感,每次都吃的他生无可恋。

  “再吃些,待会还要吃药,肚子里太空了不好。”荣叔劝慰着,少年勉勉强强又喝了几口,便再也不肯张嘴了。

  荣叔满意的看着只剩一个碗底的粥,点点头,收拾了碗筷下去。须臾,又提了水来,伺候着洗漱完了,这才打开一旁的木盒,里面整齐的码放着一大一小两种药丸。大药丸约有龙眼般大小,深褐色,味道一言难尽的恶心;小药丸花生一样,跟大的截然相反,是甜滋滋的糖丸的味道。

  方曜先是皱着眉头将大的嚼碎,和着水硬生生咽下去,然后便迫不及待的把小药丸含进嘴里。

  就他这个吃法,越发觉得那花生一样的糖丸其实是云歌岚用来哄自己的。

  “阿曜~”才把甜甜的糖丸含化掉,门口就传来白念之急促又带着兴奋的呼唤。

  “白大哥?”方曜微微讶异,眼珠子就不由自主的朝门那边转了过去,只是以他的角度只能看见白念之的一片衣角,全然看不见他另一只手里提着的一个篮子。

  白念之小心翼翼的将竹篮搁在了桌子上,然后从篮子里,抱出来一个襁褓。

  这里面放的居然是个婴儿!还是个看起来刚满月的小婴儿!

  方曜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的看着白念之用极其生疏的手法,把孩子抱到他跟前来,似乎是让他看仔细些。

  “这是?”难道是白大哥偷偷在外边生的?

  “你侄儿。”白念之轻声道,抱着小娃娃的手竟然微微的颤抖,第一次抱这么小的娃娃,紧张的。

  侄儿?他何时有个这般小的侄儿了?方曜迷茫的在脑子里扒拉着,方家旁系的那些堂兄们大多成婚,可似乎,只有大堂伯父家的两位堂兄有孩子啊,几个小辈他也是见过的,眼前这一位,明显才满月吧?

  这般小的孩子,怕是他离京前才怀上的吧。

  方曜左看看,右看看,孩子乖乖的呆在白念之怀里安睡,待他看了好一会,白念之才轻轻的将孩子放在一旁,解开襁褓盖上小被子。

  因着孩子在,方曜说话的声音都低了许多:“这是哪位堂兄的孩子?”

  白念之想了想:“你四爷爷家最大的那个,去年秋月里才成的亲,这孩子还是早产,方姨父想了好多办法才把孩子换出来的。”至于孩子的父母,白念之没有再提,毕竟方家如今除了方曜与方老侯爷,再无亲眷。

  方曜也没有追问,而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小小的婴儿看。

  这般大的孩子不是吃就是睡,方曜没见过其他小婴儿,只是觉得这孩子看起来似乎,略瘦弱了些。

  过了一会,他才迟疑道:“从京城到这儿……很远吧……”

  “孩子没事,一路上都有人照顾着,就是走走停停,吃了些苦,但身体还算健康。”

  “嗯。”方曜盯了一会,见孩子睡的香甜,这才收回目光,闭上眼睛休息。

  出得门外,白念之对着云歌岚深深鞠了一躬。

  云歌岚倒也不避讳,落落大方的回了个礼。

  “多谢娘子。”

  “送孩子来的人并不是我,你无需言谢。”

  “娘子谦虚了,送孩子来的人不是你,但他们却是你的人。”

  “……嗯。”这是默认了。

  白念之收起了嘴边的笑容:“不论娘子出于何种目的将这个孩子送来阿曜面前,我跟阿曜,都感激娘子。”

  “目的?白大郎觉得,我有什么目的?”

  “你想提醒他。”白念之说着,又逼近了一步,声音压得很低:“你想要提醒他,不要忘了家仇。”

  勿忘家仇。

  这个孩子,就是一个记忆的导火索,时时刻刻提醒着方曜,为什么他会在这里,因为孩子的父母,已经随着方家一起,消亡在那个遥远的京城里了。

  世上再也没有显赫的忠勇侯府,没有了能一骑当千的护国大将军,没有了百姓心目中的武神,只留下方府那一片废墟,昭示着一个家族的没落。

  如今他只是见不得光,苟且偷生的方曜,一个连基本的生活都无法自理的废人,他的家族,他所有的荣耀,都在这段时间里,慢慢的被时光消磨掉。直到那个孩子的到来,告诉他,他还有家仇未报,也提醒着他,下一步,该怎么走。

  方家已经没有了,他作为方家仅剩的血脉,自然要想办法保这个孩子周全,而保孩子周全的办法之一,就是把自己当成靶子。

  这一步极其危险,假如南疆此时起事,方家军必然首当其冲,方曜更不可能坐以待毙,到时候他绝对会要求南下,可以他目前的状况,属实不宜移动。

  “白大郎可以放心,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从前是,以后也是。”云歌岚盯着他的眼睛,面无表情的一字一顿道。

  白念之没说话,默默转身走了。

  躺在屋里的方曜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遍,心里倒没多大起伏,只是觉得云歌岚藏的,可真是深啊。

  能从已经完全封闭了的京城里偷出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事情,当时他们侯府的暗线就连消息都传递不出来,但她却做到了,这力量,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少。

  末了,他睁开眼,所有所思的看着那孩子。

  白念之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有些温馨,也有些诡异。

  “阿曜?”他唤了少年一声,少年转过眼珠子,眨了一下。

  这下轮到白念之迟疑了,他想了想,问道:“阿曜要给他起个名字吗?”

  少年顿时来了兴致:“咦?我可以吗?”

  白念之笑了起来:“你是他小叔叔,自然可以。”

  方曜难得歪了歪脑袋,只思考了一会,便脱口而出一个名字:“方盛,盛世的盛。”

  “方晟?”白念之瞬间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是啊,方晟,方盛……”两个名字念起来是一样的音,但白念之居然听明白了,前一个指的是少年将军方晟,后一个,自然是说的这小不点。

  盛,盛世的盛啊~

  白念之把这个名字在嘴里念了几次,越发觉得,眼前的少年,确实有些不一样了。

  方曜笑着告诉他:“我希望,他能迎来真正的盛世。”

  一个盛字,包含了少年所有的期望。

  晚间荣叔听到这个名字还怔愣了好一会,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个高大少年俊朗的样子,一身铠甲威风凛凛的骑着战马,意气风发,头也不回的奔赴战场。

  晟,是光明的意思,方侯爷希望这个儿子一生光明磊落,无愧于心,当然少年也没有辜负过他的期望,只除了最后,死守渝城,尸骨无存。

  荣叔那年还是个愣头小子,被爹追着满院子窜,如今一晃眼,十二年就过去了,那曾经笑语晏晏的少年,早就一去不复返了。

  难过的擦了擦眼泪,荣叔稳了稳声音:“盛字好啊,盛字好。”

  于是小家伙来到这里的第一天,终于有了名字。

  夜里为了庆祝小盛儿到来,院子里难得有了些热闹,荣叔早早地将梁二嫂子打发回家,他们几个大男人聚在一起,除了方曜,全都在厅里小酌几杯,就算是给小娃儿接风了。

  先前跟随的奶娘在临近岳麓的时候就返回京城了,现下的奶娘则是云歌岚一早就找好的,后院甚至还牵来了一只刚下羊羔的母山羊。岳麓养羊的人家不多,也难为云歌岚早早找好,绕了不少的路运过来。

  小孩吃饱了就睡,乖觉的很,为了方便照顾,方曜让人将孩子放在他的榻上。

  “无妨,我不能动他也不能动,也没甚差别。”

  荣叔听了这话心里抽抽的紧,心道小郎君嘴上不介意,可眼睛里的失落却骗不了人。

  这段日子他已经明白方曜经历了什么,以及他将来要经历什么了。

  方家世代为将,祖上就出了好几个少年将军,最近的方晟就是个很好的例子。而同为方家嫡子,方曜却只能终日卧床,身体虚弱的别说骑马打仗,哪怕连剑都提不起来。私底下不少旁系子弟嘲笑方曜,说他不应该托生在方家,身为方家人却连剑都拿不稳,根本是给方家抹黑。

  这些话语他们自然不敢在方曜面前说,可私底下的风言风语并不少,小孩子的心都是敏感的,特别当他意识到自己命不久的时候,哪些人是真的关心他,哪些人是在看笑话,他心知肚明。

  可如今,才知道自己自幼体弱是受人残害,转眼间就差点变成了残废,而且以后,依旧不能像祖辈父兄那样,恣意战场,若说不恨,怎能不含恨?

  哪个少年不曾憧憬过自己身披战甲意气风发的样子?

  可惜他生于将门,却终身与将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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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九龄:医女乱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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