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插科打诨,白念之默默喝粥,吃饱了才好干活。
经过一日一夜的挖掘,已经陆陆续续有村民被挖了出来,山体滑坡发生在半夜,许多村民还在熟睡当中,根本来不及逃脱。
回到村口的时候附近村民也都来帮忙了,整个村子大半的房子都建在山脚下,这一下全被埋了,不少村民直接就绝户了。
还有少数当晚没在家逃过一劫的,回到村里一看,自己房子在哪儿都找不着了!
所有被挖出来的尸体都整齐的摆在了一旁的空地上,知府让人给挖了浅坑,坑里铺一层石灰,再在上边盖上遮雨油布,只待雨停便立刻火化,以防止发生瘟疫。村民们对此颇有微词,人们都讲究留个全尸,但知府放了话,若是有人胆敢反抗,杀无赦!
白念之暗自摇头,这王承安的初衷倒是好的,可惜为人做事太过死板生硬,不懂得圆滑变通,难为他做官十几年了,得罪了一茬又一茬的人,现在居然还能做到知府大人这个位子上,倒也着实令人费解。
而这令人费解的知府大人此刻正站在问草堂门口等着排队领药咧!
云歌岚搓这药丸子的手在看见老者的一刹那,整个人猛的一抖,差点没把那药丸给扔出去。
老爷子很满意对方看到他的表现,笑眯眯的把怀里的瓦罐放进提篮里,又接过来药丸子,慢吞吞的走了。
果然是,很令人费解啊!
夜里又下起了雨,雨势越来越大,最后就连白天也无法正常干活,白念之只得跟云歌岚一起呆在药铺里干活。
几口大灶几乎没有熄过火,日夜不停的熬汤药,白念之接过了搓药丸的活计,他皮糙肉厚不怕烫,手上还有劲,搓出来的药丸整齐又好看。
有妇人见了打趣这两人:“云娘子,你家相公可真会疼人。”
白念之搓药丸的手一顿,不好意思的清咳一声,正想解释,一个好听清脆声音先响了起来。
“大姐可笑话我了,他可没那么好的福气能娶到我。”
白念之:……
“哎呀,那我娘家弟弟可放心了,要不我给你两引荐引荐……”
“我呸!你那个娘家弟弟都多大了还成天游手好闲,啥正事也不干,长的又黑又瘦,还好意思肖想云娘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另一个妇人是个心直口快的,噼里啪啦就把人给怼了回去。
这位也不是省油的灯,一来二去就杠上了,不过她们吵归吵,手上动作却不停,让人担心她们的唾沫星子会喷到药丸上。
两人正吵得热烈,一个簸箕默默的盖在了她们面前的药丸上……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午后天色终于放晴,白念之急急赶往城外,王承安早就到了,他身披蓑衣,正站在路边朝那掩埋之处观望。
白念之还想避开,那王承安早就看见他了,一个劲的朝他招手,见避无可避,只能上前问安。
“王大人好。”
“白大郎也好,你外祖最近可好啊?”白念之的外祖崔羡与王承安是同科进士,故而他有此一问。
“……外祖三年前便故去了。”
王承安:……
“抱歉,是老朽失言了,唉!”王承安有些感慨万千,“听闻白大郎这两日干活很勤快啊,可是急着赶路?”
“正是,王大人可否告知白某这路还需多久才能修好?”
王承安摸摸胡子思索了一下,“若不再下雨的话,左不过三五日吧。”
跟自己估计的差不多,白念之松了一口气,只要不再下雨,三五日他还是耽搁得起的。
他给王承安行了个礼便又开始一天的劳作,房子那边已经把能挖的都挖出来了,只有一小部分被埋了之后还能活着,其它的人已经全都死了。村子里一片愁云惨淡,没有受灾的村民负责收敛尸体,许多人家都一下绝了户,大家乡里乡亲的,也就帮着收敛了。
随着浓烟升起,不少人看着火堆落泪,掩面痛哭,各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了。
接下来几日天公作美,连着三天都是大晴天,云歌岚忍不住庆幸道:“好在王大人是个有决断的,将尸体当场火化了。”
暴雨后遇上高温,众多尸体若聚集在一起,极易滋生疫症,到时候死的人会更多。
“怕只怕天灾没了,人祸还在。”白念之跟她担心的不同,王大人下令焚尸一事实在让人难以接受,若是有政敌就此事参他一本,他这个铁知府也是做到头了的。
“王大人为官多年,得罪的人太多了,到时候小事都会变成大事……”
“就王老头那种性格你的担心有些多余。”
……王老头?
也罢,多想无益,白念之收起了自己的担忧,当晚跟药铺老板辞行,次日清晨就出了城。
到达路口的时候王承安已经在等着了。
“王大人。”
“王世伯。”
……王世伯?
白念之抬头望天,假装自己是根柱子。
王承安跟云歌岚只寒暄了一下就放人了,“白大郎啊,我这侄女就交给你了,你可要保护好了,莫让她受欺负。”
白念之暗自吐槽,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他也没辩驳,只躬身行礼。
目送着两人离开,王承安的笑容立刻就消失了,他身边的师爷走过来跟他说了一句话。
王承安听完就怒了:“他一个连封号都没有闲散皇子,也敢妄想宝座?脑子里进的都是泔水吗?”
师爷脑门全是汗,祖宗唉!这种话是能随便乱说的吗!他心肝脾肺肾都快吓的掉出来了!
“哼,太子还在呢,这群人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抢风头,是怕自己死的不够快吗?一个庶子,还妄想跟嫡子争长短,真以为那位脑子跟他们一样进水了吗?”王承安越说越气,若不是这边事多,他指不定得跑到那位六皇子面前指着他鼻子骂。
今上再怎么糊涂,但是却对长幼尊卑无比看重,绝不会把身为嫡长子的太子给撸下来,不过是为了平衡各方势力冷了东宫两年,有些人竟然异想天开觉得自己能越过先皇后所出的太子?可笑!可笑至极!
王承安都快被气笑了,在原地转了好几圈,转的师爷眼都要晕了。
“罢了,荀宥可是被调去了江东?”
“正是,是吴相亲自下的命令,让他即刻就任江东知州。”
“老匹夫!”
江东乃吴长顺的老家,那边的官员大部分是他跟他的人提拔上来,再加上江东门阀世族众多,平民小户出身的荀宥去了江东,又岂会有好日子过?说好听点是知州,官大,可下边的人不听自个的,这个知州能有何用?
思及此事,王承安就不停的摇头叹气。
后边王大人如何纠结难受,白念之二人却是不知,只加紧时间狂奔,已经在禹城耽误了好多天,若是不能在明日晚间到达柳城,就赶不上其中的一株药材的成熟期了。
紧赶慢赶,路上除了吃饭的时间,连觉也没敢多睡,披星戴月的终于在柳城宵禁前进了城。
两人在客栈用完饭回到房里,连澡都没洗便睡了。
早晨云歌岚醒来,立刻叫了小二打水沐浴,待洗去了一身尘土,她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下楼的时候白念之已经坐在大堂里了,他发梢还是湿的,显然也已经沐浴过了,看见她下来,微微点头。
云歌岚一坐下,小二就很有眼力见的端上了各式早餐。
稀粥馒头,酱菜萝卜丁,还有香喷喷的肉饼跟大肉包,云歌岚自然是吃不完的,在确认她真的完全饱了之后,白念之风卷残云的把剩下的都扫光了,渣都没剩。
吃完喝口茶消食,云歌岚又叫小二打包了十个包子十个肉饼,装好了出门采药。
药单上有一味药就是出自柳城,且只有在日头高照的午时才会冒头,过了时间又会缩回地里去了,外表乌漆嘛黑看起来像一截烧焦的木头一样,不认识的人往往就错过了。
因为这味药只在柳城这里的无望山上生长,成熟期只有短短半个月,错过又要多等一年,可方曜的境况,却等不起了。
山中多蛇,白念之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寻找着云歌岚口中说的那一截黑漆漆的木头。
“长约五寸,两指款,像枯木,顶上有碧绿的嫩芽,喜阴,但是成熟期需要大量阳光。”
白念之牢牢记住,可是这药材生长条件也太苛刻了,平日里不能暴晒,成熟时却要晒足了日光,符合生长条件的地方他们找了好几个,未却见其踪影。
眼见午时已经过半,连云歌岚也暗暗心急了起来,这药采回去还得处理,没有两三日可不行,早一日找到,他们便能早一日到达南疆。
烈日炎炎,两人已经找的又累又渴,白念之干脆拉了她进了边上的一棵树荫处坐下,掏出水囊大饼充饥。
“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找。”
“……白大郎。”云歌岚没有接过饼子,而是面色古怪的盯着他身后。
白念之不明所以的转过头,却见身后的草因他坐下而压塌,露出了里面那根长约五寸,两指宽,顶上生有碧绿嫩芽的枯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