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缘抚平了裤腿上的皱痕,起身踱步前往自己曾经的住所。
一个两个?
看来,不听话的人还挺多。
从酒柜里拿出一瓶酒,倒在杯中,悠然地晃了起来。
色泽红艳的酒液在被子里转了几圈后,进入了她的口中。
从进入“皇宫”大门的一刻,她的精神就一直保持着高度亢奋。
这会儿松懈起来,人也开始犯困。
临窗望月,熟悉的味道。
不知不觉,进入梦乡。
柔和朦胧的月光照在熟睡的脸上。
梦里,是一个阴鸷的男人。
确切的说,应该是一个男人,却出现了两种面貌。
她从前看过一部电影,其中的警察能看到别人心中的“鬼”,也就是人的阴暗面。
他把那些阴暗面,当成是这个人的另一种人格。
他们也许是两个,也许是三个,或者,会有许许多多个。
“无知”、“凶残”、“贪婪”、“懦弱”、“伪善”……
平时住在一个人的身体里,到了该发挥的时候,就会跑出来,影响主人格的作为。
比如一个正常在买东西的人,会突然被“贪婪”催促,“拿一个吧,就拿一个吧。”
她也许会战胜“贪婪”,或许被“贪婪”打败,做错事。
弱势的人格,早晚有一天,会被强势的人格,所取代。
秦缘看着这个男人,一面的他,是无害的;一面的他,是凶残的。
他就像是暗夜里的玫瑰,神秘的气质,艳丽的外表。
散发着勾人的香气,引得人情不自禁地想去采撷。
可一旦靠近,就会发现,他浑身的刺,都是带着毒的,一碰,就死。
父亲说过,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要让自己看起来毫无破绽,哪怕是表面上的。
任何情况下,都不要受制于人,哪怕真的受制于人,也不要害怕。
害怕是让人万劫不复的罪过。
秦家也曾命悬一线,门外是来势汹汹的敌人,门内是心急如焚的家臣。
秦简一句“怕什么,老子的命枪炮都拿不走”,果断起身,敞开大门,迎敌。
千钧一发,淡然处之,当机立断,想出对策。
危机重重下,安然无恙。
长辈的言传身教,对幼小的孩子,有着重大影响。
秦缘站在角落中,默默地记住了这一刻,在以后的处事作风中,有了定基。
此时,她在他面前的椅子上,面露平静。
厉筹谋的独子,厉泰元,是个很容易没有安全感的人。
他喜欢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里,一旦感觉不安,他就会非常不舒服。
通常这时候,他的另一面,就成了主导地位。
“为什么绑我?”
在他神经质的眼神下,她全身上下不可控制地起了鸡皮疙瘩。
“昨天下午,你在格斗室看到了什么?”
微带磁性的华丽声线,十分好听。
“我什么都没看到。”
不需要考虑一秒钟,她就可以斩钉截铁地回答。
泰元斜着眼睛,看了她半晌。
冷笑一声,耸耸肩站起来,“你在说谎。”
他的语气很平静,但秦缘觉得,他的周身弥漫着一种类似失去理智的气息。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想起了昨日,在格斗室的事。
“打我,打我,来打我啊……”熟悉又陌生的咆哮声就在耳边。
熟悉的是声音,陌生的是,他也会咆哮吗?
印象中,他是个寡言少语,极为冷淡的人。
他的眼神,就像枪口,黑洞洞的,极度危险。
在公开场合,他是英俊的贵公子,衣冠楚楚,文质彬彬。
一举一动都彰显着良好的教养,走到哪里,都无法让人忽视。
她走到门口,打开了一条缝隙,看到泰元挥出一拳又一拳。
他上身的外套已经解开脱掉,双眸露出了几分……狰狞。
她的心底忽然冒出一句,“人果然是动物,只是,动物穿上了衣服,就成了人,人脱下了衣服,就成了动物。”
是,他平时也狠。
在他眼里,对手不分男女,一旦站在格斗台上,就是情人,他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但,不会下死手,疯狂的,就是要把让人打死的节奏。
格斗台还是有规则的,规则限制了人的血性。
可他显然已经无视规则,强大的力量,让人恐惧。
他的眼神里,甚至还有对血的一种病态的执迷。
“浑蛋,还手,还手……”
喉咙间,溢出的,仿佛是野兽的叫声,刺耳,恐怖。
他的对手,早就没有了招架之力,被他单方面殴打,多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在吐血,呕出的血中,仿佛还带着碎裂的内脏。
秦缘浑身一凛。
再下去,人就要被打死了。
可就在她要进门的前一秒,她听见了凌乱的脚步声,迅速从通道另一头拐进了死角。
“泰元……泰元住手……马上给他注射镇定剂。”
她听到的,是厉家家庭医生的声音。
她知道,有些事不该她知道。
趁着人都进了格斗室,她闪身离开。
不知是当时的身影被人看到了,还是后来有人去调阅的监控。
反正,她被发现了。
难怪人家说,越是完美的人,就越可怕。
在完美之下,必有一张邪恶的面孔。
泰元的暴虐,超出想象。
“我知道你看到了,看得很清楚。放心,我随身带着镇定剂呢,一旦我有危险的念头,比如……这样。”
他一字一顿地说着,从腰后拿出一把枪,顶着秦缘的额头。
这一手极为快速,军事素质相当过硬。
枪口对准她时,保险栓也同时打开了,就等着食指那么一动……
秦缘告诉自己要忍耐,可她实在忍不住了,她烦躁地看着他,“你是个神经病。”
她也不过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女,面对生命威胁,再冷静的头脑,也会涌起怒气。
要不是手被绑着,她就抢过枪,打碎他的脑子。
泰元听完,也没有过多的表情。
他一向都很少改变表情,因为,没有必要。
没什么事解决不了的,解决不了的,变脸也没用。
他收回枪,安抚地拍了拍秦缘的肩膀,抿着嘴角用危险的语气。
“对,你说得没错,我就是个神经病,所以你要小心。不过,你很聪明,从你第一天进入厉家,我就知道,我相信,你能做好的。”
说完,他就退后几步,开门,转身离开。
秦缘皱着眉,冷冷得看着打开的门。
外面就有人,可没有人会来放开束缚她的绳子。
那些人,是泰元的私人护卫,据说是一些家族秘密挑选的,从小培养。
外头下雨了,有雨水滴滴答答地从屋檐上落下来,声音特烦人。
她看着外面,从黑茫茫的天空,到乌漆漆的地面。
从院落里寂寥渗人的灯光,到落在地上碎裂的雨水,看了好久好久。
脑子里,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厉筹谋时,他老人家恩威并济的话。
“秦缘,既然老天让我选了你,你就逃不开。
我培养你,让你做泰元的左右手,但能不能做到让他认可,就看你自己了。
你做好了,秦家的未来,继续风光,做不好,我也不会让秦家好过。”
秦缘不太明白,什么叫做好,或者什么叫做不好。
听着泰元的意思,她做得挺好的。
这个好,特指,不要妨碍他,不要有多余的心思,不要有任何超过界限的侵扰。
她有些怕泰元,如同小动物对强者本能般的忌惮、疏远。
就算不知他的真面目,也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说实话,他露出獠牙的这一刻,她反而松了一口气。
就好像,提起了一只脚后,另一只脚终于落下了。
她的本能意识是对的,她的疏远是对的,他确实不是能随意接近的。
吹了一晚的冷风,秦缘以为惩罚到此结束。
可第二天的格斗,泰元挑了她作为对手,摆明了,就是还没放过她。
她深知自己实力的欠缺,就先发制人,攻了上去。
两人的速度都很快,动作起落间,带着空气被划破的声音。
打、踢、劈、压……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招式都凌厉干脆,丝毫不拖泥带水。
力量与智慧的比拼,酣畅淋漓。
两人对了十几招后,汗水飞洒。
秦缘的T恤被汗水打得半湿,曲线几乎都掩藏不住。
泰元的背心完全湿透了,上半身流畅的线条显露无疑,仿佛被人精心刻画一般,俊美得不可思议。
腹部的肌肉若隐若现,健硕的长腿包裹在长裤中。
渐渐地,秦缘就有些体力不支了,在进攻上后继无力。
好在她是清楚泰元的进攻路线的,每次都能占得先机,也只能勉强抵挡住他的进攻。
最后,泰元猛地一脚,将她踢出了格斗台,给这次对决画上了一个结束的符号。
他看都没看秦缘一眼,面无表情地穿上外套,将好身材隐藏起来,跨步出了格斗室。
秦缘揉着几乎被踹破的肚子,瘫在地上。
这个神经病,不仅在精神上虐待她,在身体上的折磨,也是刻薄的。
可转眼,就在餐桌上,他就秀了一把好人。
阿姨不小心把盛放面条的碗打翻了,汤水倒在了他身上。
要是换了别人,早就大呼小叫或是去冲水了。
他却只是用杯子里的水冲了一下,淡定地回房间涂药膏换衣服。
换好了,照样出来。
吃完了面条,对面露担忧的阿姨也只是淡淡一句“下次小心”就完事了。
在不知情的外人眼里,比起青涩稚嫩的同龄人,他理智,说话清晰有理,处事决断,丝毫不拖泥带水,黏糊不清,也从来不闹脾气。
秦缘见此,在心中比了个中指。
住进厉家的一年后,她被动地开始了解他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