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元有感觉,那件事后,秦缘的态度,有了些许变化。
两人在床上的运动没有不和谐,在心灵上的贴近却像蒙了一层纱。
这样的后果,他是明知,却不能不做,明知,却不得不承受的。
不单是泰元,秦缘也会感知到泰元的情绪,他在压抑着。
她真怕,他爆发的那一天。
他的靠近,她的防备;
她的亲近,他的疏离。
两人的关系,陷入了尴尬的怪圈里。
直到……
“明天我要出发了,跟你说一声。”
泰元看着她,定定地看着,眼神深邃,眼底蕴含这一抹复杂地情绪。
他的眉骨偏高,眼睛狭长,哪怕他不刻意显露,看人的时候,都有种高深莫测的审度感,仿佛能看透人心底的深处。
“哦,这算是最后的告别吗?”
秦缘眼神自然滑过一旁,貌似随意一问。
她其实,很想直视他的眼睛,问问他,把她至于何地。
但她忍住了,凭借强大的自制力,忍住了。
何必呢,既然要走了,就是把她抛下了呗,有什么可问的。
她的话音刚落,泰元就笑了,笑得很迷人,如沐春风。
笔墨难言的俊容里,带着些许苦涩。
他不知道在期待什么,也不知道该期待什么。
“不是,是为了让之后吃不饱的日子,不那么难熬。”
明明不够精致的五官,明明不够艳丽的面容,为何看得如此顺眼。
仿佛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恰到好处的完美。
他是中毒了吗?
“哈哈哈……”
她一呆愣,慢慢的,笑开了,笑得极为迷人。
手指指尖在唇瓣流连后,飞向空中,仿佛对他抛了个飞吻。
他穿上了军校的校服,衬衫的下摆规规矩矩地扎在长裤里。
带金属扣的皮带,亮得刺眼,衬得他的身材比例,非常完美。
他站在那儿,可以轻易夺取人的呼吸。
这个男人啊,他的身体密码被她掌控着,多么令人骄傲。
看着她媚态横流的模样,他的目光蓦地一沉。
她这么会勾人,怎么放心的下。
可,放不下,还是要放下。
昨日在父亲的书房,他提了一句,“父亲,秦缘跟我一块去西边吧。”
厉筹谋愣了一下,脑袋里发麻发炸。
那胸口涌动出的怒毒堵在嗓子眼,烧灼着,卡着,一句话说不出来!
他眯了眯眼,感觉作为父亲的威严受到了挑衅。
只有常和他接触的人,才能察觉到他眼底透露出的那丝不悦。
父子之间,其实不需要多余的赘话,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的意思。
不需要他回应,泰元也就打住念想了。
“我知道了。”
他缓缓开口,眼睛一直就望着厉筹谋摆在桌面上握紧的拳头,里面没有光亮。
晚餐的时候,厉筹谋特意出现在小饭厅,警告般地看了秦缘一眼。
没有激烈的情绪,那里面,只有恨,阴郁沉鸷的恨,想毁灭的恨。
坐在位置上的秦缘,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虽然只是极其微小的一瞬间,却纳入了泰元的眼中。
他知道,父亲杀心再起,他不可能看着自己为了女人,失了分寸。
好不容易打消了父亲的戒心,这下又白费了。
再放不下,也得放下,不仅要放下,还得“不在意”。
泰元笔直地站在秦缘面前,她在为他整理着装,即便他的衣服上连一丝褶皱都无。
也许,只是借着这个机会,再亲近一会儿。
看着她依依不舍的手指,他如刀锋般的眉宇间刻满了柔情。
“等我回来。”
他相信,等他回来的时候,他会变得更加强大,可以护住她。
或许这是一个美好的期望,或许实现不了。
但他年轻,还有时间,十年不行,就二十年,只要她还在,他总有能为她撑起保护伞的一天。
“嗯。”
泰元走了,秦缘一直目送他离开。
车子的影子都不见了,她独自站在原地,陪伴她的,是指尖的一点火光。
将烟蒂弹在地上,用脚尖重重碾灭,她才回身。
冷风吹得她的腿发僵,走出一步,都觉得难。
可是没办法啊,她还是得面对厉筹谋的怒火。
就像泰元了解他的父亲想干掉秦缘这个不安定因素,她更了解,自己是命悬一线,生死只在厉筹谋的一瞬间。
“知道当初为什么要选你吗?”
厉筹谋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个矛盾的女孩。
她身上有种疯狂的肆无忌惮,又有种冷血到极致的沉静从容,她惜命,又悍不畏死。
大概就是这样的魅力,吸引了自己独一无二的儿子。
泰元的心有多冷,有多硬,他很了解,正是因为了解,他才恨。
恨这个女孩勾引了儿子,阻碍了儿子的道路,恨泰元还不够冷,不够硬。
作为父亲,他是希望儿子幸福的;
作为一个上位者,他又舍不得抛弃可以追求的权力。
“我姓秦。”
秦缘收起了平日的随意,神情小心谨慎。
事实上,当初不幸被厉筹谋选中,她也多次问过自己,到底是为什么?
是她的锋芒毕露,还是她的聪明伶俐,又或者是她的交友广泛?
不,这些都是可以替代的,在强大的家世面前,这些都是辅助条件。
最让这位筹谋算计者贪涎的,是她秦家女儿的身份。
“狗屁,姓秦了不起啊。因为泰元说,你的身上有活力,放在身边有乐子。”
原本以为,弄脏了她,泰元就会嫌弃她,放弃她,谁知道,泰元依然这么迷恋她。
做家长的,虽然嘴上说着别人家的孩子好,心里却只会认为自家的孩子好。
即便是做了坏事,不听话了,也是别人家的孩子教唆的。
秦缘就是被责怪的那个。
他后悔死了,让泰元看到了秦缘。
当初确实有利用之心,现在看来,他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狼崽子没套着,把自己个儿的好猎犬折了。
泰元确实说过这话,不过,当时他也只是顺着厉筹谋的想法,就那么一说。
当时的秦缘,还入不了他的眼。
父亲想让她到他的身边,他就附和他,不过是父子间玩心照不宣的把戏而已。
秦缘垂下头,遮住讥讽的眼神,内心发笑:姓秦是了不起啊,不然你绕着弯子把我拢到身边干嘛。
刚开始的时候,她确实对领袖有那么点敬仰。
身居高位,气质斐然,加上又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就是不乐意,也耐着性子受他的“教诲”。
后来,她终于明白,所谓的救命之恩,不过是一对“面和心不合”的夫妻,在那儿唱双簧,一个扮白脸,一个扮红脸。
厉筹谋的目光阴鸷冰冷,语气却很淡,“记住,我让你活着,只是因为你还有用,要是你没有了活着的价值,我会毫不犹豫地让你消失。”
秦缘当然知道,在厉筹谋的心里,除了他的继承人能得到他那么点优待,别人就只有两个区别,有用的,和无用的。
响鼓不用重锤,聪明的孩子,一点就透。
泰元走的这条青云路,需要他完美,没有任何破绽,圆滑无边角,让人摸不清琢不透。
而秦缘,厉筹谋选中了她,这个有胆有谋,知进退,做事快很准,知人善用的女孩,拥有不逊于须眉的谋略和眼光。
把她只当成一个男人的附属,理家事,太浪费了。
她是一个权臣的料,她要谋的,是朝堂大事。
她要做的,是在厉泰元周围,弥补他的空隙,让人无法破开他的外表,看清楚里面到底是什么。
她也是他身边的一把刀,替他处理他难以下手的事。
秦缘很赞同厉筹谋的话,“因为你还有用”,那么她就会在“有用”的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决不让人轻易抹杀。
泰元刚走的时候,她会不适应,会觉得心底空,可她在试着调整。
时间,是一味良药,再多的不舍,也会慢慢消散。
她不虐待自己,不堕落,也不会像有些姑娘口中说着“我喜欢三毛啊,多自由,多洒脱”,频频做出些将来会后悔的事。
好吧,三毛成为年轻人的偶像,不知道是因为她的文字,还是因为她的死。
正如别人对她的争议,到底是脱离世俗的神经质患者,还是不可复制的理想主义者,她的魅力,因为死亡,成了永恒。
许多人致敬她的生活方式,渴望冲破世俗的阻力,如风一样自由,如野草一般不羁。
可是率性洒脱,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不是谁想做就可以做的。
她是不可能去学习三毛,一身“乞丐装”,一个大背包,就去流浪。
她也不可能结束自己的生命,决绝不留一点余地。
当然,她不是鄙视三毛。
每个人对生命的认识不同,活着活着死去都是合理的选择,只需要遵从内心的驱使。
一个女人,如果对爱情太过执着,对男人倾注所有,那么一旦风吹雨打散,就是逃避,就是流浪,就是死亡。
爱情,并不是生活的全部,也不是生存的必需品。
偶尔她也会去茶馆里喝茶,听市井里各种嘈杂的声音,找找内心的宁静。
真正的撒哈拉沙漠的仙人掌,开出的,不是娇嫩的花,而是坚韧的花。
干脆,就离开吧。一走,就是八年。
期间少有跟泰元联络,她也从来没有去过西边。
时间,仿佛在他们之间,划出了一道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