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樽会所包间里,泰元正在细细思索。
“叩叩”的敲门声响起。
他抬头,正对上一张年轻俊俏的脸,狭长的眼睛,鼻梁挺拔,五官立体。
“那边的事,出了点问题。”
来人似笑非笑地斜靠在门框上。
泰元没什么交谈的兴趣,坐在沙发上喝酒。
眉目间沉静稳重,有种喜怒不形色的严肃。
那人一扬下巴,神情恣意又桀骜,“他们可是等着拆你的台,你不还以颜色?”
泰元神色平静,“只要你不在其中掺和,他们就不会有机会,东西放下,出去。”
那人纤薄的眼皮一掀,狭长的眼睛直直看着他,“还真是……无趣。”
下意识的,他觉得泰元绝对看出了点什么。
他早就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个非常聪明的人。
可那又怎么样,谁不是身在局中。
最好的谎言不是全部掩盖真相,而是将真相半遮半掩,再添些他本来就知道的,这样就会让他得出自己想要的结论。
他微微一笑,眼睛里充满了执拗与坚定的光芒。
泰元似乎都不屑再多说一句,静静地陷入思绪中。
垂着的睫毛恰到好处地遮住了自己眼里的情绪,显得十分冷漠。
拿起那人留下的东西。
牛皮纸袋里,一张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对着身侧阴影下的人指示,“到万和宾馆提前控制现场,时间是明天下午两点,如果照片上的这个人来了,直接拿下。”
“是。”面无表情的男人,声音低沉冰凉,硬邦邦的,接过照片,就出门去了。
推门进来的人,跟出去的人点了点头,坐到了泰元的身边,与他相视一笑。
包间里的气氛顿时就轻松多了。
“叶家繁那边我让人暂停了审讯,给他送了点吃的,喝的,让他缓一缓。”
陆河在泰元面前,是类似房照井在秦缘那头地位的人,跟泰元久了,很得他的信任。
“你做的是对的,控制节奏。”
泰元给他倒了一杯酒,递了过去。
“昨日跟跟我哥棋局战果如何?”
陆二少总是喜欢看大少的笑话。
“自然是他的棋艺更精湛。”
泰元自然地用酒杯挡住了嘴角的讽刺。
他并不喜欢下残局,尤其是有人故意摆出来的局。
“哦,那可真奇怪了,按理你的棋力和算度都该在他之上,恐怕是你分心了吧。心里有事,就乱了分寸,泰元,这可不像你。”
陆河心知肚明,两人怎么杠上的,他都清楚。
只是,这么有趣的事,他怎么就没在现场呢,太可惜了。
“不说了,你怎么样,还是不交女朋友?”
陆河从来没有交往过任何女人。
当然,也没交往过任何男人。
除公事以外,仿佛没有什么事更让他感兴趣。
“我这么忙,哪有空陪女人,那得花时间。”
时间那么宝贵的东西,怎么能浪费在女人身上,还不如多审讯两个人,挖空他们的秘密。
“你这么忙,怎么有空出来喝酒了?”
“嗨,别不识好人心啊,你之前给我的那个空白,我给你填了一部分。
蒋一方身边的第一幕僚,蒋新瑶,她的名字,她的身份,通通都是伪造的。
蒋新瑶是姓蒋的堂妹,可他这位堂妹早就登了西方极乐。
这个女人很神秘,留下的痕迹极其少。
我猜她应该不常住北边,否则我肯定能找到更多的信息。”
“根据你掌握的信息,给我一份报告,还有,翻垃圾这种方法很有想象力,你可以继续努力。”
泰元放松的姿态极少见,调侃人的样子,更少见。
“不要小看翻垃圾,垃圾可是信息最丰富的东西,凭借这个,我可以最快了解一个人习惯的途径,以及生活轨迹。
你猜测一下这个女人的身份……我们要不要主动出击?”
陆河一脸跃跃欲试,他喜欢这个神秘的对手,这是个视角特别广的女人。
泰元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喝了一口,“我要看了报告,才能做下一步的部署,至于猜测,是没有意义的,最不像的那个也许就是,反正不是你我就对了。”
“哈哈哈……我从主观意识也首先排除你。哎,跟你说个事儿,你知道秦缘保下了谁吗?”
陆河一脸八卦,仿佛得了什么天大的秘密。
“是谁?”泰元晃动着手中的酒杯,琥珀色的酒液顺着杯壁激烈震荡。
“是莫烷,拿的是总长特赦令,厉害了吧。
我也有心想保下莫烷啊,你知道他这个人多有本事。
可我能力权利都达不到秦缘的水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才流入她的怀里。
不过莫烷这个人是个驴脾气,他要不是真服气一个人,天王老子都使唤不动他。”
陆河是个高傲的人,有点水平的人,都觉得自己厉害。
可他也有服气的人,莫烷就是其中之一。
在专业领域,陆河认第二,莫烷就得是第一。
那牲口是陆河的同学。
他曾经练习审问的时候,碰上那厮。
他本想着拖一拖,缓一缓,把他的警觉降低了再审。
结果他如石佛入定,甭管怎么审,都没开尊口,辅助设备也毫无作用。
谁会想到,他给自己注射了氯化钾,心跳减缓。
即便是安全剂量,稍有差错,也会有生命危险。
而且注射后还有会憋气,恶心想吐之类的副作用,真下得去手。
这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怎么回事?他不是陈鸿飞的人吗?”
酒精让他的脑子里燃烧又冷却,冷却又燃烧。
“呵,因为他跟陈彬抛弃的女人关系太近,陈彬这么小心眼的人,有人觊觎他的东西,哪怕是扔掉的,他都受不了。这不,给莫烷设了个局,要拿他的命,这次可赔了夫人又折兵,亏大了。”
所以嘛,陆河不喜欢交女朋友,事儿忒多,一不小心还容易遭受无妄之灾。
“早点下了这条下沉的破船,也是他的运气。否则到时候到底是弃船跳水还是和船一起沉下去,都不是他能决定的了。”
泰元冷冷一笑,让人有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哎呦拜托,千万别这么笑,我的心肝都要吓出来了。
我跟你说啊,我前两天搞到一台老式的电报机,我发现还是挺有意思的,这东西结构简单,便于改装,只要找到工作原理,完全可以复原。
我正在修复线路板,再加点个人特色进去,到时候给你用一台。”
“随你。”泰元喝完了杯中的酒,想要起身回去了。
陆河拉住了他的手臂,“咱们这么长时间没见了,我还这么认真地给你干活,你怎么能残忍抛弃我呢,不行,这瓶酒都得喝了才能走。”
泰元只能又坐下,很无奈,他觉得,这瓶酒喝完了,他也回不去了。
光喝酒,又不能不聊天,这几杯下肚,陆河的嘴巴就开始肆无忌惮了。
“兄弟,秦缘绝对能人,在京城里,我就没见过比她更牛掰的女人了,她的裙下之臣有多少,据我所知就有十几个。
我有段时间跟着她,发现她情绪特别不稳定,酗酒,某非失恋了?
不过她这次回来,我是越来越看不出深浅来了。
她手里,各种各样的信息俯拾皆是,你知道京城里有多少这样的娱乐场所是她的吗?
有多少不被人设防的人在为她收集情报,这些零碎的信息慢慢拼凑起来,找到了真相,就会成为她手里的利刃,如果有一天,这些刀刃对准了你,该怎么办?”
“那又怎么了?”
泰元淡定地喝着酒,这些他都知道,而且知道地更多。
她手里还有不下五个的专门情报组,从京城开始辐射到东、南、西三大营区,组里的几个王牌,他也都清楚。
其中一个人就是他的同校,战术素养非常好。
他替秦缘看着一个绝密小组,手里的账户有几百万美金,专门用来培训人员,武器研发,秦缘给他的权力非常大。
他从来没有真正让秦缘逃出过自己的掌控中,只是有些事,他装作不知道罢了。
她喜欢睡谁,要跟谁玩,他都不介意。
只要她与他同行的心没有失去,他们就能继续携手前进。
“呵呵,那又怎么样了?那把刀架在你脖子上的时候,我们的一切努力就白费了。”
陆河手里的酒杯放在桌上,一脸义愤填膺。
“陆河,你过界了。”
他不负责任的猜测,强加的主观情感,已经侵犯了自己的意识。
这让泰元极度不舒服。
“是。”听了泰元的警告,陆河出了一身的冷汗,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他们这样的人,界限是非常重要的,一旦过了界,就处于极大的危机中了。
动物会用气味笼罩自己的势力范围,没有现成的界桩,就会用自己的尿标示出领地。
一旦被人触界,那是一场生死大战。
人与人之间如果界限不清,就潜藏着冲突。
他能在泰元身边待那么长时间,也是一直都注意自己的地位与立场,没有突破安全的界限。
这次,真是昏了头了!
泰元十分看重界限,无论何时都不可消融了自我的界限。
包括和秦缘的相处,一直灵活地把握在一个度。
在这个区域里,对方都是惬意和自由的。
人与人的界限如果消失了,那么人的特立独行和思索也就同时丧失了,随之而来的是精神的麻木和思维的蒙昧。
他不敢也不会去拉近距离,一旦破了这个界,双方会不可扼制地融为一体。
之后,在短暂的极度快意之后,无所不在的矛盾一定会毁了彼此。
再要修复界限,就像一条上好的丝巾,修补起来格外困难,需极细的丝线、极好的耐心、极长的时间。
心有篱笆结实而疏朗,有清风徐徐穿过,花香遥相呼应,却不连成一片。
这才是他想要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