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的深处,有人相拥而眠,有人在遭受折磨。
孟书澜被人拖着上了车,还没等她喊,人就被枪托砸晕了。
醒来的时候,就被关在地下室,嘴上被胶布贴得紧紧的,双手双脚都被铁铐拷在椅子腿上。
面前的男人,一手握着匕首,锋利的刀刃。
在地下室昏暗的光线里,闪着凛然的寒光。
他走过来,拿着匕首挥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要喊,可她的嘴被封住了,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孟小姐,你好,有些问题请教一下。”
年轻男人的脸上阴郁而扭曲,身上充满了浓重的血腥味。
孟书澜使劲后撤,奈何手脚被缚。
男人的匕首,几乎划着孟书澜的脸蛋而过,锋利的刀刃,切断了她额角的发丝。
她尖叫地闭上了眼睛。
“好了,别在吓唬孟小姐了。孟小姐,你也不要跟我们绕圈子,说吧,陆敏行怎么给秦缘递情报,什么时间,什么地方,什么方式。”
坐在年轻男人后面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他阻止了孟书澜的脸蛋被开花。
拿起茶碗喝了一口,白雾袅袅中,苍白的脸庞若隐若现。
年轻男人撕开了孟书澜嘴上的胶布。
“是你……我胡说的,没有,没有,我没有看到,求你,饶了我吧。”
孟书澜睁开眼睛,垂下眼皮盯着近在咫尺的刀刃,吓得瑟瑟发抖。
到了这一刻,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人家是利用她“通风报信”后,再把她抓起来。
难道她看到的“事实”就一定是事实吗?
她自己都不确定了。
当时隔得远,灯光暗淡,她也无法确定那人是不是陆敏行。
倒是在同一个天,她真的见过二人出入过同一个地方。
至于两人是否真的碰面……
她说不清楚。
“无缘无故的,你也不会说这番话,这样吧,做个交易,你把该说的,都说出来,我保你孟家安然无恙。”
中年男人走到她面前,用力捏着她的下巴,不转她转开头,阴暗的眼神,让人毛骨悚然。
“在西府花园,我看到陆敏行和秦缘在假山后面,陆敏行递给秦缘什么东西。两人还交谈了一会儿。你说的,要保我孟家。”
被他的恐怖眼神吓到的孟书澜,承受不住,开口,一气呵成。
到底真相如何,她管不了,她只想孟家好。
她可没有对不起秦缘,是她不愿意保下孟家的。
中年男人双手负在身后,眼睛里,毫无色彩。
陆敏行站在黑暗的角落里,听完孟书澜的话,闭上眼,深呼吸一口。
再睁开眼的时候,气息就变了。
刚才还是静水下的沸腾,一下子就变得完全平和。
他与秦缘确实在西府花园碰上了,但他没有去过假山后面,更不会给秦缘什么东西,授人以柄。
“当然,我说的话,自然算数。我就奇怪了,孟家好不容易攀上了陈家,陈彬虽说人品不佳,可陈家的门第不辱你孟家公主的声名,你为什么不愿意嫁给他,还摆了他一道?”
“是……是……是秦缘,对,是她给我出的主意。她看我不顺眼,也看陈家不顺眼,所以一举二得,挑拨我和陈彬的关系。”
像是被蛊惑一般,孟书澜猛地把心底话说了出来。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猜对了,难怪秦缘会那么好心地告诉她。
陈家内部不和,不然她也不会找那人合作,反而被利用了一回。
一切,都是秦缘的错。
“呵,听说你泡茶泡得不错,正好,我们秘书室还缺一个会泡茶的,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谢谢您,言主任。”
“诶,你可少说了一个字,是言副主任,以后不要叫错了,不然,很容易出问题的。好了,先回去休息吧,把伤养好了,再来报道。”
“好的,再见,言副主任。”
孟书澜战战兢兢地离开。
“主任,您觉得我这安排如何?”
言中玉轻轻笑着,眼尾微微抽动着,似乎隐忍着痛苦,又像是愉悦的样子。
他虽然看着冷静,在别人眼里,却像个疯子。
一个像疯子的正常人,还是一个正常的疯子?
“不错。”
陆敏行眼底布满冷酷诡谲。
十二年前,陆敏行的妹妹陆敏雪犯了事,把人捅死了。
不巧,刚过了十八岁的生日,够判刑了。
本来是正当防卫过失杀人,只是对方来头大,要让她偿命,高院判了死刑。
秦缘出了力气,摆平了那家人,改判成五年。
又走了关系,把在坪州关押的人提到了家门口来,就为了陆敏行看她方便。
就为这,陆敏行对秦缘,感激不尽。
这是一。
陆敏行有敏智,却只有残破的身躯来承受。
他那儿是废的,当初那家人踹的。
他去求情,被对方一脚踹中,一脚就废了,力道和准度都是算好的。
你断了人家的根儿,人家也要让你断子绝孙。
男人那儿精神,人的精气神就在;
那儿废了,就跟太监似的,男子气概怎么都跑不出来了。
秦缘送给他一支老参,是正宗的长白山货色。
他做成了人参丸,服用许久,不说枯木逢春,也能把精气神提回来些。
这是二。
七年前,陆敏行找到秦缘面前,递过去一张照片,“有点事想请您帮个忙……”
照片上的人是陆敏行的妹妹,陆敏雪。
十八岁的姑娘,淡而有型的涵烟眉,黑而亮的星眸,挺翘琼鼻樱桃小嘴,气质纯净又透着妩媚,当真是一张十分讨人恋爱的脸蛋。
秦缘懂了,是为了陆敏雪的事。
孩子判了五年,今年就要出来了,陆敏行要为她提前做准备。
他虽然没有明面上为秦缘出谋划策,但他也算投桃报李。
待在厉筹谋身边当个执笔秘书,这些年做得不错,他有需要,秦缘必定满足。
“我想给她准备个小公寓,不要太大,要有个阳台,她喜欢在阳台上养一点绿色植物。要有个书房,书房里的书架能放很多书。她喜欢看书,什么书都喜欢看,跟我说,她想当图书管理员,天天就可以看书了。”
“行,市立图书馆的管理员,附近找个小公寓,还有别的吗?”
秦缘点了点头,不算大事。
图书管理员曾经是个出名人的职位,毛z东曾经是北大图书管理员,沈从文曾经是香山慈幼园的图书管理员,莫言,是部队某部图书管理员……
敏雪的文学非常好,她一直没有放弃读书写作,作品很不错。
如果这还是个27岁的胡适,25岁的梁漱溟,23岁的徐悲鸿就能做教授的时代,说不定也可以出一个李清照一般的才女吧。
现在,只求她能按照自己的心意,过完下半辈子。
“如果可以,我想收养个孩子,我这样的情况,敏雪又……”
秦缘点点头,他不会有后代,陆敏雪经过那样的事,两人都不会成家了,他想给陆敏雪找个能以后照顾后事的人。
“成,我给你找,品性第一。”
陆敏行听到这话,十分满意,他不在意那个孩子有多么大的成就,只要他能给敏雪养老送终。
这是三。
天大的恩情,陆敏行就是将自己的一生来还,都还不清。
事出突然,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平时不对付的副手言中玉,喊来听这么一场“戏”。
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就是死,也不能连累秦缘。
没想到,言中玉表面上疾言厉色,在问题引导上却处处留情,并未落井下石。
孟书澜的回答,让他有把握,在厉筹谋面前,安全过关。
他有种疑惑,言中玉为何帮他?
现在想来,两人平时确实不和,他提出的建议,多数遭到言中玉的反对。
但有一点,凡是涉及到秦缘的核心利益,他又每每都含糊其辞,没有坚定的态度。
莫非……
关于对方是否为秦缘的人,陆敏行和言中玉,仿佛有了有默契,都没有往下探索的意思。
这件事,陆敏行要交代过去,言中玉也有暴露的风险。
如果不是言中玉及时发现厉筹谋的眼线,他也不会利用孟书澜给秦缘提个醒;
如果不是言中玉平时就跟陆敏行“不和”,又在这件事上起着“通风报信”的作用,厉筹谋不会把调查交给他。
孟书澜这番话,值得推敲,做文章。
最重要的是,孟书澜看到的,不是事实。
假山后面,应该是秦缘自己做了个局,她身边可一直都有厉筹谋的探子,自然做到滴水不漏。
她能说秦缘故意挑拨她跟陈彬的关系,言中玉也可以拿她的“嫉妒”来解释她的“无中生有”。
他保下孟家,是雪中送炭,是恩惠;
他把孟书澜放在眼皮子底下,防止她出幺蛾子,是威胁。
恩威并济,他要把风险,彻底消除。
对秦缘,他是感激的。
哪怕她送了他一瓶“毒药”,他也感谢她。
但在感激之外,他也有自己的审时度势。
妻子离世,在情感上,他已无追求。
既然死不了,不如就跟着辉煌一场,不枉人间走一遭。
秦缘此人,家世傲人,底蕴充足。
冷静而坚忍,身上早早就摒除了年轻人不必要的浮躁。
有不容他人质疑的魄力,运筹帷幄,以及精准地判断。
且,运气极好。
每逢难关,总能化险为夷。
手段狠辣果敢,必要时连自己都能牺牲,还有什么能阻挡得了她前进的道路。
她是个值得被期待的人。
言中玉已经上了她的船,就没打算换船,自然希望这艘船上,有更多舵手。
陆敏行的暴露,让他对未来的工作,有了更大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