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嘉义一夜之间焦头烂额,到处伏低做小,就为了把这件事了了。
他不求爹,也不求爷,讲义气地隔开陈诚,就为了靠一己之力,完善好。
不然小爷这拽样,怎么可能好声好气地去医院探望烧伤的人。
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叫事。
人家即便狮子大开口,他也愿意当一回冤大头。
那不愿意要钱的,他想着法子威逼利诱许好处。
他刚从医院病房探望人出来,等着车过来接。
边上的人还在跟他说,“嘉义,差不多得了,告诉老爷子,让他打个招呼……”
谁也没有想到,一个脸上包着纱布的女人,从后面冲上来。
手里拿着刀,在林嘉义的后腰上,开了个洞。
“我的脸毁了,你让你也不好过。”
女人疯狂地大笑,她的神态肯定不是正常人的表现。
她的脸毁了,被林嘉义店里的火灾烧的。
医生说,就算植皮,都没有恢复。
她本就是个靠脸吃饭的,没了这张脸,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受不了这么大刺激,疯了。
她要报复。
殷殷的鲜血淌过地面,仿佛盛开在雪地的红梅,炫目而刺眼。
林嘉义很疼,疼得都快晕过去了,脸色铁青。
周围吵吵闹闹的,他都管不上了。
在被担架车送进医院走廊间,他看到了一个人。
秦缘一身军装,靠在墙壁上,帅气袭人。
脸上,挂着迷人的笑。
如果这是一幅画像,画家的笔触是冷峻的,像一个灵魂的探险者,一步步潜入迷宫。
带着自信满满进入,深陷其中,找不到出路。
极力的喊叫,只剩下绝望的回声。
她只瞥了一眼过来,就走了,仿佛就是为了看他出事的样子。
这一瞬间,林嘉义全身发抖,对着空气虚叹一声。
是秦缘干的。
是她。
她太可怕了。
秦缘施施然回到一笑的病房,右手食拇两指揉了揉清明穴。
一笑躺在床上打电话,娇啧啧的,“我想吃牛肉饭,贼想吃。”
对方肯定哄她,让她忌口什么的。
“那我想吃蒜香排骨。”
个傲娇货,越来越腻歪,起了劲。
对方又得苦口婆心,什么颜色深的食物,对伤口恢复不好。
这货听完了各种哄,心里舒坦了,才勉为其难道,“那你给我送一碗燕窝粥过来。”
明明一开始就只想吃一碗燕窝粥而已。
一来一回,就是一笑跟男朋友之间的玩笑方式,情趣所在。
秦缘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唇畔染笑,满是宽容。
寄年从门外进来,在秦缘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秦缘折叠好报纸放在一边,对一笑道,“林嘉义刚才进医院了,医生说他的一个腰子保不住了。”
一笑一愣,随即开心道,“这么快就得手啦,哼,活该。”
林嘉义的一个腰子,就这么摘除了。
以后,再要干那事,哪怕力够,心里也总是不得劲。
电动小马达也就不复存在了。
林嘉义从前只听过秦缘的威名,对此,他多有不屑。
理论上,大家都是一码子类型,也甭说谁比谁恶。
实际上,人家的手段,更凌厉,更干脆利落,也更不着痕迹。
这会子后悔也没用了。
怪只怪,他非得在自己的场子里动手。
陈诚忙了一整天,到了晚上,才有空来安慰兄弟。
病房里跟夜店包厢似的,乱糟糟一片,哪里像是医院。
病人也养不了病。
几个纨绔分坐在沙发、椅子上,乱出主意的,都叫陈诚赶出去了。
有毛病不是,本来林嘉义就心里不舒坦了,还非得老提这茬。
乱腾腾的病房,一下子清净了。
陈诚关上门,才去瞧林嘉义。
病床上的他一脸憔悴。
陈诚暗暗叹了口气,嘉义折腾了一圈,把自己搞残了。
“陈诚,是哥们的话,这仇你得替兄弟我报了。”
林嘉义少年时期,也是纨绔子弟代表,八一黑榜上的“名人”
此少年的经典事迹为,让乞丐去领钱,每人发一元,标记好。
一周后,从这些人手里,拿走了两元,差点就成了丐帮帮主,成就一番大业,被老爹一顿好打后,断绝念头。
看得出,他是有想法的人。
就是容易异想天开。
陈诚眉头不自觉皱起,他有些不满,但这种不满的情绪很快就被忽略过去。
随即问他,“你想怎么报仇?”
他其实很想敲开林嘉义的脑子看看,里头是不是浆糊。
都已经把自己祸害成这样了,还不满足,还想着把命都丢了,才完事?
“你一定要把这个女人追上,睡了她,再抛弃她,让她伤心难过,这才算解了小爷的心头之恨。”
“嘉义,脑子没毛病吧?异想天开也不是你这样的。”
陈诚瞧着他,神色古怪。
“不是异想天开,我会想着办法的,我会想着办法的……”
林嘉义仿佛魔怔了,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陈诚摇了摇头,知道他少了重要部件,脑子一时发昏,也是情有可原的。
至于林嘉义的“胡话”,陈诚是半点也没在意,更不会放在心里。
陈诚离开病房,按下电梯按钮。
从上而下的电梯,开了门。
秦缘双手揣在裤子口袋里,站在靠左后的一侧。
秦寄年就站在她右边。
陈诚进门,站在按钮前头,正好也是秦缘的正前方。
俱是一身军装,秦缘那是不可忽略的气势,陈诚这一收敛,显得含蓄而清冷。
眼中氤氲开的情谊,叫人动容。
当然,落在秦缘眼里,就是厌烦了。
双方都没有打招呼。
秦缘想着自己的事,对他视而不见。
跟陈诚的“什么仇什么怨”她暂时放下了。
这次一笑是运气好,逃得快,真要受了不可逆的伤害,她这心,怎么过得去。
所以,对陈诚,她是真的歇了“作对”的心思。
莫可意打算外调,不得不说,这位是拿得起放得下,重整河山,再图大业的主儿。
只是,杨家对他的“私自决定”极为不满。
杨文雅大闹一场,回娘家搬救兵。
可杨家还没过来收拾他,莫可意就已经办好手续走人了。
他的家人,谁都没带,杨文雅不说,莫雪阳,他也不管。
莫可意对莫雪阳,那是既有好,也有不好。
好,雪阳为独子,将来一切归属他;
不好,莫可意对他动辄飚冷眼,对他并无温情。
培养儿子的手段,就像打铁。
时而将他烧红捶打,时而将他扔在冷水中淬火。
至于莫雪阳的心情,不在他的考虑中。
哪怕这孩子的胸中、脑海,翻腾、激荡,如同地壳内岩浆的滚动鼓胀,冲击积聚,也不在乎。
他的成长史,也是血与泪涂抹而成的。
与秦亦然,可谓是同病相怜。
都不受父亲的待见。
甚至,他比秦亦然更惨。
秦亦然好歹还有老爷子看顾着,疼爱着。
莫雪阳在杨文雅心里,就跟小猫小狗似的,高兴了,就逗一逗,不高兴了,也不管的。
杨家的人,有杨心愿在,对莫雪阳自然是不上心的。
秦缘一直都觉得,莫雪阳此人,有值得培养的潜质。
只是,对此人,她也颇为忌惮。
他小小年纪,就能有“璀璨年华”这样的场子,镇得住五六年不倒,手段了得。
与之相比,甭管是杨心愿还是秦亦然,都要幼稚得多。
杨家是日薄西山,莫家是势态渐弱,现如今,正是她的机会。
要不要来个釜底抽薪,直接把莫雪阳纳入麾下?
秦缘在想自己的事,陈诚在想,关于秦缘的事。
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平静的时刻,少见。
明明四目相对,他却喉头发干,什么都说不出来。
经年的岁月,到如今,隔着太多太多东西。
他太想倾述了,一股脑儿地把所有所有,都坦白在她面前。
可是她在乎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嘴唇抿成直线,硬生生咽下那种突如其来的欲望,面无表情地靠着电梯一侧。
电梯不过十几秒的时间,就到了底层。
秦缘率先出了门,上了自己的车。
陈诚拿着车钥匙,眼神不错地看着秦缘上车、离开,才慢悠悠地回到自己的车上。
心潮大起大落。
眉眼神态,渐渐平息,归于平淡坦然,隐隐的孤冷。
他慢慢靠在椅背上,疲惫地揉了揉眼睛。
他是人,也会累。
从小他就勤奋好学,积极进取。
可他的优秀不仅没有得到夸赞,反而引发了家庭战争。
看多了家里的是是非非,他竟觉得,在西北的日子,过得最舒心。
淳朴的人,尽管物质生活水平很低,但他们的内心却容易满足和安定。
遇到丰收的季节,每个人都洋溢着笑脸。
能吃上饭,是一件重要的事。
这次回来,他越发得觉得家里的气氛令人窒息。
父亲陈鸿飞的纠结,需要他的时候,就招来用两天,有谤言了,就将他弃而不用。
大妈叶芳霭的冷眼,一直在他身上转悠着。只等着抓他的小辫子,将他赶出去。
母亲叶芳菲的眼泪,时时让他上进,最好将父亲的心抓牢了,不要再回那毛寸不生的地方去。
大哥陈彬的敌视,恨不得用眼华为刀剑,在他身上开上百千道口子。
这一切,都让他难受着,疲惫着。
大忙大闲,大起大落,大进大退,就是他的生活节奏。
这样的日子,他还要继续忍受下去。
事情比他想象地更复杂,两个家族,按理来说,不同体系,是没有生死之仇的,可谁叫上头不愿意两家和平相处。
陈鸿飞本身也是野心勃勃。
陈诚是不能抛却一切去追逐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