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响了,楚勋不情不愿地去开门。
张子衿换好了一身金丝绒长旗袍,走到门口迎接。
黑色的面料,精致的领口绣着朵朵木槿,一双软面的绣花鞋,手腕上还带着一只通体翠绿的贵妃镯,通派的大家闺秀气度。
两个女儿一脸“窝草”,果然,宴无好宴,又来啊。
自从爬过了二十五大关,诸如此类的相亲节目就未停止过。
秦缘不在,就是一笑独撑,她在,肯定也陪着。
张子衿就不是秉持着一定要成的态度,分明就是为了让两个女儿见识各种奇葩。
秦缘悄然上楼,换了身正规的衣裳。
在家人面前,与在外人面前,她愿意的呈现的形象,是不同的。
生活化代表着,更容易被摸着痕迹。
一笑瞅着秦缘边卷着衬衫袖子边下楼,眉眼淡淡的,再无刚才的嬉笑怒骂,生动活泼,叹息自个儿的段数太低。
一会儿,肯定是她当靶子。
“小吴,你妈妈身体还好吗?”
招呼外头的小伙子进门,张子衿的温婉让人心生好感。
“好的,好的,阿姨,我妈妈也很想你。我妈妈说,你们以前很要好的……我妈妈还说了,让我一定要客客气气的。”
哦,还是认识家长的。
一笑用一种很挑剔的目光从头到尾打量这个“小吴”。
上上下下把他扫射一遍,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白衬衣,灰色的西装外套,很普通的机关工作人员着装。
皮带和皮鞋不是顶级的牌子,好在也不算差,捯饬得像个人。
秦缘移了位置,趴在一笑肩头,眼神充满了趣味,“这是个妈宝男。”
两人已经分别见识过凤凰男,猥琐男,中二病男,蛇精病男,偏执男等各种极品,这次又是新品种。
一笑撇了撇嘴,像是在问她怎么看出来的。
秦缘举起手,比了三根手指,“我妈妈。”
一笑点点头,这男的,一句话里,“我妈妈”提了三次。
不是说不能提,是他的语气,那种腻歪劲,很倒人胃口。
尤其是最后那句他妈妈嘱咐的话,根本就不用说出来。
他仿佛是个复读机,将妈妈说的话重新放了一遍,一看就是没主见的。
小吴走进门,猛一见杵在一旁“”凶神恶煞的楚勋,脑子一秀逗就喊了一句,“爷爷,您好。”
哎呦喂,把我们楚院长气得,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
这么没有眼力劲的东西,谁稀得搭理。
一笑用抱枕捂住自己的脸,闷声笑得发抖。
张子衿轻咳一声,“这位是我丈夫。”
“哦,对,对不起,我刚才想喊叔叔的,一开口就成了爷爷,我最近工作太累了,呵呵呵……”
小吴好尴尬,他真的是口误。
楚勋心里冷笑:呵呵你个头,小子,咱走着瞧。
一进门,就得罪了男主人,注定要悲剧。
到了饭桌上,张子衿给小吴介绍,“这是我的大女儿,缘缘,二女儿,一笑。”
小吴的眼神非常好使,所以一眼就看中的美艳的一笑。
对长相较为普通的大女儿仅是瞥了一眼,眼神就在一笑身上黏着了,“你们好,我是吴洋。”
秦缘用酒杯挡住嘴角的笑,眼神里满是懒散戏谑,“他其实很想介绍自己的职务,但怕你觉得在炫耀,等着,他忍不住的。”
果然,不一会儿,他态度就随意起来,“我在机关里就是个小干事,听说一笑也是公务员,不知道在哪里,我能不能帮上一点忙?”
“呵,外事部。”
一笑端着红酒悠然喝着,颇有兴致地看着他把山鸡尾巴翘起来。
吴洋脸色变了变,又好脾气地笑,“好单位啊,跟一笑比我可差远了,就是个市府的小秘书而已。”
能不要用嘚瑟的语气来形容“小秘书”好吗,在这里,你确实不算啥。
“不知道一笑是哪里毕业的,我们可能是校友也说不定。”
吴洋矜持地笑着,但心底的嘚瑟肯定是掩藏不住的。
他就是想一会儿听人家的赞美声。
“呵呵,我们学校就2000人。基本上,所有人我都认识,没有你。”
一笑的语气,生硬而犀利。
可不,外交学院自1955年成立后,一直保持着精英教育模式,始终坚持小班教学。
全校学生一直保持在2000左右。
“哦,原来如此,那就不是了,北大怎么说也有3万人。”
这语气变得轻蔑起来,难道他以为是飞翔技校啊。
人家人数少,因为是外事部直属院校,唯一的。
也是听了他妈妈不靠谱的猜测:
听说“班花”张子衿就嫁了个普通人,没什么背景;
听说张子衿的女儿乱得很,在外头抱着哪个大佬的腿,够不要脸的。
他还跟妈妈说,不要乱听外头的传言。
见着面了,就是觉得,一笑太艳了,太像狐狸精了。
再听一笑说学校人少,估计不是好学校,对她的印象就不好了。
一笑抿了口杯子里的红酒,让醇香在口舌间萦绕,勾着嘴角对秦缘笑了笑,意思是:这么恶心巴拉的人,还聊啥啊。
饭桌上的菜,都是张子衿精心准备的,作为主人家的一番心血,却没有被客人欣赏。
那吴洋嫌弃地看着桌面,仿佛动了筷子,就要中毒一般。
秦缘其实有点想动手揍他个生活不能自理。
她也没有再下筷,有影响她心情的人在,吃不下。
怡然自若地拿出烟盒,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
拿出打火机动作优雅且漂亮地点燃,呼出一个烟圈。
吴洋的眼神又被她这一幕帅美的动作吸引住了。
看着普通,可稍微一变,似乎魅力无穷。
相比浅薄的美艳,多了些抓人心的东西。
仔细看,她的个子高挑,身姿挺拔,纤细柔韧的腰线,修长均匀的双腿,在桌布的半遮半掩下,引人遐想,脸蛋完全可以由身材弥补。
这两个女人,各有春秋,反正也不是什么“正经人”,玩玩也可以,就是不知道挑谁好。
要是一笑知道,这厮还在心里腹诽她俩,对她俩挑挑拣拣,一定用恨天高戳瞎他的眼睛。
楚勋离开座位,从里屋拿了一坛酒出来,“小吴,来,尝尝你爷爷我酿的酒,保证你一口上瘾,三口上天。”
一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忙掩住讥讽的嘴角,“嗯,这酒味道相当了得。”
张子衿也笑了,她的枕边人可不是啥善良之辈,人家心黑着呢。
吴洋的酒杯被撤掉了,换上了碗,一碗白色透明的酒满上,散发着醇厚的香气。
只是,这香气带着惊人的浓度,不会喝酒的人,不要说抿上一口,光是闻着味儿,就要醉了。
“不,不,不,叔叔,我不胜酒力,还是不要喝了。”
吴洋都快吓哭了,他妈妈不让他在外头喝酒,他一贯来都是浅酌些高品位的红酒,从未喝过白酒。
一会儿喝醉了,肯定要出丑的。
拒绝之声刚出口,气氛就变了。
仿佛是他不识抬举一般,也不需要有下文了。
张子衿还是那笑模样,但吴洋下意识地觉得,该告辞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明明对方的神色表情都没有什么变化,但是你就是能感觉得到,她的态度在变得冷淡而疏离。
一笑作为主人家,把吴洋送出了门,不软不硬的一句,“我过两天跟着部长外访,忙得很,就不远送了啊。”
那居高临下的态度,那盛气凌人的态度,那令人恨得牙痒痒的态度……
吴洋被噎了一下,恨恨地跺了跺脚,转头就走。
门一关,张子衿就对两个女儿说,“他妈非得说她儿子有多好,是高中同学,请他吃一顿饭就行了,你们玩去吧。”
那女的还说跟她关系好,好个毛。
那女的经常用她的化妆品,还在外头说她的闲话。
要不是这次同学会上碰着了,看在同一个寝室,多说了两句话,谁记得她是谁啊。
秦缘和一笑点点头,都没有把这人放在眼里。
“我去东街,你顺路不?”
一笑换下旗袍,穿上夜店装。
秦缘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点点头,披上大衣,手上利索地套上黑色皮手套,“行,送你到门口。”
她要去姜林峰那儿,他有些东西要交给她。
送完了一笑,秦缘刚进了NO。1的门,侍者请她去“安静酒吧区”会个客人。
她没有与人相约,自然是不会轻易答应的。
“秦部长,请您一块坐一会儿。”
秦缘没想到,来人是莫可意的得力助手,孙启鹏。
“孙主任。”
她淡淡地伸出手,与他礼貌性握了一下。
两人坐在沙发上,秦缘交叠双手,放在腿上,开门见山,“孙主任,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往日里也无交情,两方也没有工作上的交集,她想不出孙启鹏找她的理由。
孙启鹏并未回答,招手喊了侍者,“秦部长喝什么?”
这就是有话要谈,还不是能几句话就说清楚的姿态。
秦缘没要酒,要了一瓶矿泉水。
“我跟着可意已经快二十年了,”孙启鹏神情平和,眼神却变得悠远,怀念起过去,有苦有乐,却也有盼头,现在,他是真的迷茫了,
“对于莫家与杨家的联姻,我一直持反对态度。不怕您笑话,我为此差点就和可意闹翻了。我看不上杨家人,他们不是成大事的……”
“孙主任,你只需要把目的说明就行了,我没空听你铺垫。”
“对不起,这么说吧,事情出了,我反而如释重负了,证明了我当年的坚持,是对的。虽然对可意感到抱歉,但我不愿意再跟着他了。”
孙启鹏拿着他的酒杯,浅浅啜了一口。
秦缘脸上浮现淡淡的笑容,“我会找人安排你的,但是今儿的话,回去后烂在肚子里。”
“那是肯定的。”
这次的打击,将他打怕了。
孙启鹏不是锐气十足的年纪了,他也没有了东山再起的野心。
他只想在机关里,做到老,安全退休。
秦缘愿意帮助他,是看他从前的坚持,也是看他在坚持不下去后的选择。
他选择了秦缘,而不是陈鸿飞,至少证明,他没有要害莫可意,良心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