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缘一到机场，一身风衣的男人就扶过她的手臂，小心接上车。
这是秦缘的人，但不是她的男人。
是她从地狱中拉出来的人，对她衷心，敬畏。
“子非，王巡怎么样了？”
秦缘从口袋里拿出烟和打火机，微歪头，唇边一夹，一点，吸了一口。
“还是没有起色，您请来的国手也没办法。”
嘴角一抿，慕子非有些可惜，好苗子毁了。
“他父母安排好了？”
烟夹在手指间，慢慢的飘着烟。
秦缘的表情，在烟里，显得飘渺，让人看不清楚。
“恩，他父亲安排在了机械厂看门，每个月一千五，他母亲安排在了小区附近的超市，也有一千八一个月。小区的房子也在谈赔偿的问题了。”
子非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做法，应该，没有疏漏。
在她面前，他总是愿意多想一点，做事也更加漂亮些，不让她有后顾之忧。
“行了，做的不错，到此为止吧。”
王巡是秦缘在南营区的部下，不过他受伤，跟公事无关。
为了他那个嫌贫爱富女朋友和一富二代起了冲突，被人打断了腿。
这孩子没有敏锐的智力，却有超人的勤勉和忍受逆境的坚韧。
秦缘有心培养，他却出这幺蛾子。
秦缘怒了，女王一怒，尸横遍野，打人的都进去关着，能不能出来，就看造化了。
那女的，不是嫌弃王巡穷当兵的嘛，送去过富足日子去，就送那富二代家里，至于人家要怎么对待，就管不住了。
就是王巡，也没饶了，打不过人，你就认怂，为不值得的人丧失理智，让她多失望，直接开除军籍，返回老家去。
其实王巡心里都明白，秦缘对他是仁至义尽了。
不然慕子非也不会为他忙碌了。
来给他看病的医生，名贵的药材，父母的工作，还有他家这偏僻的破地方被开发商选中，赔款，赔房。
他都知道的，所以悔不当初，为了那个贱人，辜负了她的栽培。
秦缘没有去看王巡，多余的事儿。
玉不琢不成器，可玉碎了，也就只当一时走眼，捡了块破石头。
她的果决从来毋庸置疑，就像一头强大的头狼，可以锤炼一个出一个了不起的士兵，同样会毫不犹豫地舍弃不能达到要求的跟随者，心冷似铁。
她来，是为了见张幼仪的。
秦缘一听这名字，牙就疼，她喊她“芙蕖”，张芙蕖。
张幼仪有个徐志摩那样多情的老公。
张芙蕖有个更多情的老公。
梁诚心的名字就挺讽刺的，秦缘就没见他的诚心在哪儿。
这个男人将“男人本色”发挥得淋漓精致，风流快活日子可没少过。
她一直保持着和张芙蕖的联系，也多次劝她离婚。
但她是个传统的女人，不愿意家庭破裂，不愿意孩子没有父亲，一直忍着，装着不知道外头的事，把所有的苦都压在心底。
别说秦缘，就是她那威严的爹都没办法逼着她离婚，一说离婚，就要死要活的。
梁诚心见她这个态度，就更加不把她当回事了。
反正她也不敢离婚，他在外头更加肆无忌惮了。
可再怎么猖狂，秦缘也没想到，他猖狂到这个地步，芙蕖的日子过得这么艰苦。
芙蕖打电话给秦缘，让她来见最后一面。
秦缘去医院看她，眼眶都红了。
这是太不把人当人了，这么磋磨，芙蕖才三十五，就如垂暮妇人，病入膏肓，形容枯槁。
“姐，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但这次，不行。他梁诚心别说张伯不会放过，我也得弄死他。”
秦缘笑着，清浅如风。
可她越是这样，芙蕖越知道，她的气儿有多大，因为笑容下所散发出来的让人感到心悸的气息。
芙蕖是南营区司令的独女，但她不见跋扈，只有温柔，大家闺秀般的优雅得体。
梁诚心是什么，狗屎，凤凰男，尚了公主，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一边在外头养着初恋情人，一边在老婆这哄哄骗骗。
如果不是芙蕖拦着，早就有他受的。
秦缘在南区能快速立足，跟芙蕖的交好是关键，是这个女人把仅有一面之缘的她介绍到了司令爹面前，也是她把自己介绍给她大院里的朋友，让他们接纳了她。
秦缘说过，只要芙蕖有需要，她在所不辞，但不包括保下梁诚心这个渣男，太恶心了。
“缘缘，我不是为他。事到如今，我也明白了，他的心真的不在我这儿。可娇娇还需要他这个爸爸，只要梁诚心对娇娇好，我……”
张芙蕖嗫嚅半晌，说出了真心话。
“放屁，你在做梦。梁诚心巴不得你赶紧死，他好把外面的女人带进门来。
别看他现在对娇娇好，有了后妈就会有后爸。
再说他就是玩手段呢，以前骗你，骗不住你了，就骗娇娇，用娇娇拿捏你。
娇娇才五岁，外头的那个女儿比娇娇还大两个月。
磋磨死了你，下一个就是娇娇，不让她死，就养废她，毁了她的名声，毁了她的生活，让她生不如死。”
秦缘不是没想过收拾梁诚心，一直忍耐着，她也真是佩服自己的耐心。
可当事人都没有意识，她这个外人要怎么出手。
芙蕖就像在城堡里的公主，活在幻想里的这种少女情怀在她眼里，是愚蠢的。
再说，玩弄梁诚心这样一个智商手腕比自己低太多的对手，也没有什么成就感。
现在，是她一脚踹碎城堡的时候，她要刺醒芙蕖。
“缘缘，你别说了，我听你的，都听你的，只要娇娇好。”
芙蕖感到一阵空落落的疲惫，她真的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她不是不懂，她只是还存着一些幻想，是不是她死了，梁诚心那儿能留下一点美好。
可是秦缘毫不留情地撕破了她的幻想，不会。
她死了，梁诚心只会高兴，她的娇娇，才是最苦的。
秦缘这才松了一口气，不是她能耐，只是芙蕖钻进了死胡同，越是亲近人的话，越是听不进，张司令就差跪下了求了，愣是没转过弯来。
秦缘这不远不近的，正好。
同样，也是芙蕖的心理底线到了这一步，她从前也没少说“废话”。
芙蕖是病了，但没到救不活，她是心死了，存了死志，才毁得快。
只要唤起了她的生存意志，后面就好办。
秦缘在南营区待了一周，办妥了三件事。
把芙蕖和娇娇劝出国，叫梁诚心下大狱，和张司令敲定她支持的接任者。
这是人情，也是交易，芙蕖是张司令的命根，秦缘救了命根的命，张司令什么都能放下。
芙蕖临走前，秦缘带着娇娇去监狱见过梁诚心。
“娇娇，这是你爸爸，但他不配做你爸爸。他以为自己经营多年，有了抗衡之力，翘起了尾巴，我就告诉他，捧得有多高，摔下来就有多惨。狗就是狗，穿上衣服，也成不了主人。”
娇娇弯起眼睛，笑了一下，郑重地点了点头。
她一辈子都记得她这句狂傲之言，跟她妈那好性子不同，娇娇也学得女王范儿。
这事了结前，还有一段小插曲，外头那女人带着孩子上门来讨说法。
秦缘连面都没露，一句话打发，“我已经手下留情了，如果还不识好歹，当心我揭你一层皮。”
她没有去找这个女人的麻烦，没必要，失去大树支撑的藤蔓，只能在地上匍匐，被人踩，被人折，她的女儿一辈子都会背上私生女的烙印。
秦缘在京畿的工作繁忙，南区的事一了结，立马就回去。
慕子非一路上把几个问题都拿出来跟她讨论了一下，虽说不少事挺麻烦的，但秦缘一力降十会，又早有安排，也出不了多大的纰漏。
什么事，到最后，就是人的事。
哪怕她能力超群，也要有人辅佐。
下一任司令华延锋不算秦缘的人，可这个人，有用，就必须要拉拢。
“女人已经送进去了，您确定他会要？”
慕子非早先受秦缘指示，找了位面容娇媚，体态婀娜的少女，送到了华延锋的秘书处，可是那位似乎没有动心。
那位五十多了，越来越重视精气神的保养，男女之事也日渐疏远，听说，还和夫人分床睡。
“放心，男人的‘性趣’跟冬眠的蛇一样，也许很长时间都看到它一动不动，但不知道哪一天，就悄然苏醒了。”
所差的，仅仅是个契机。
秦缘的眼睛微微眯起，她对此人的调查分析研究也有段时间了，无论是心性上，还是处事风格，不说百分百，也是有一定把握的。
慕子非没有做声，暗暗消化她的意思。
她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周身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在她身旁坐着，他的呼吸抑制不住地紧促起来。
“对了，还有一桩事，要你去安排一下。
华延峰这个人自视甚高，但他很看重鲁宪法，听得进他的建议。
鲁宪法跟谭中正工作上摩擦不断。
谭中正这个人严肃有余，个性又倔强。
张伯一直在和稀泥，等华延峰坐上了司令之位，谭恐怕要吃亏，让邱慧帮一把。”
秦缘的眼如静湖的波，静谧，又如深井的水，深邃。
所有的一切，她成竹在胸，可她要不指示，探不出她的深浅。
“明白。”她话音刚落，慕子非心里已经盘算好了怎么跟邱慧交代。
他做过秦缘两年的秘书，有默契，不需要逐条细说，就能把事办妥。
“把这里的事规整规整后，到京畿区来，我给你安排别的工作。华延锋上台，你不适合留在这里了。”
“那我当然求之不得啊。”
慕子非轻松地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