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缘被算计的事,仿佛开启了换届前的不安稳。
在她周围发生的危险,也频频而来。
一早,她跟着唐清玄去视察。
第二军要换驻地了,最后一批物资和人员即将撤离。
老唐的军装范儿,是高节清风,不同俗流,气质明朗。
秦缘没事似地走在队伍里,头,还沉着。
前一晚喝酒过量了。
有些酒,是越喝越美,有些酒,喝得真想吐。
军用大卡全部装满,盖上油布,绑扎实,所有仓库和营房全部打扫干净,部分区域贴上封条。
一切都井然有序,没有一丝一毫的凌乱,只是……
谁都想不到,唐清玄一行人走到食堂门口,里面冲出来一个拿着菜刀的男人,穿着食堂的工作服,往秦缘这扑过来。
秦缘当时正饿着,以为可以吃饭了,没想到还得费力。
这个男人别看五大三粗的,挺像伙夫,躲闪路线设计完美,这么多警卫员愣是没抓住他,让他到了秦缘面前。
秦缘眯着眼睛看他拿刀的手势,浓烈到有如实质的杀意从她漆黑的瞳仁里喷薄而出,拔出配枪,对准他的眉心就是一枪。
她从军十二年,杀过的人两只手都数不完,黑道的,毒贩,雇佣军,她都碰上过,一眼就知道,这个人是专业训练的死士,不用留活口,他什么都不会说。
第二军的军长脸都绿了,但又有点庆幸。
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唐清玄死在这儿,都没有秦缘掉一根头发重要。
唐清玄交代了一句,让底下彻查,就把事放下了。
实际上,凭正常途径,查不到什么,这个人的身份一定是完美的,他后面的痕迹也绝对消除干净了,这就叫死士。
谁动手的,秦缘了解。
厉筹谋一向耐心有限,对秦缘的杀心不灭,找机会就会给她找茬,要害她性命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这人一向高深莫测,就算她找到幕后之人,也不会跟他扯上直接关系。
不过秦缘不在乎,他再能,也是个要下台的人。
在台上的时候,都没能弄死她,下了台,他更没可能。
泰元也不会叫他成功的。
她就喜欢看厉筹谋恨死她了,却干不掉她气急败坏的样子。
秦缘肚子很饿。
早上寄年喊她起床的时候,看时间晚了,没什么胃口,就省了一顿。
一个上午,她都没机会再补充食物。
中午好不容易来了食欲,又碰上这么讨人厌的事。
好好的胃口,又败了。
唐清玄早就发现秦缘肚子饿了,她一饿,心情不好。
脸上没有表情,可眼神里就是冷飕飕的。
他提早结束视察,就为了让她早点吃上饭,喂饱她,偏有人破坏他的心意。
秦缘又败了兴致,没了胃口,回到自己的车上。
唐清玄让秘书去打了一份饭菜,端着上了秦缘的车。
秦缘正在玩平板,手指在地图上点着,红蓝旗帜不断占领阵地。
秦寄年下了车,唐清玄给她布好了饭菜。
她看了眼,没动。
唐清玄脱下外套,卷起袖子,当起了喂饭工。
“你吃吧,我回去再搞点。”
秦缘摇摇头。
唐清玄闻言,大口大口挖着饭菜,快速解决了午餐,带着秦缘下了车。
里头有味了。
坐上了唐清玄的车,两人靠在后座闭目休息。
到了一处谷地,唐清玄让大家下去休息。
“昨晚去哪儿了”
唐清玄看她又去揉额头,手指贴了上去,代替她按揉起来。
想起昨晚的饭局,秦缘讽刺地勾起了嘴角。
选的地方是小资范儿的,局面精致,就是人……
“一笑,跟秦女士一块过来喝一杯吧。”
优雅的男士在召唤一笑,风度翩翩的文学系讲师,最近独得圣宠。
一笑说他有梅贻琦的风采。
秦缘听此评价,对人还有些期待,只是一碰面,就只有失望的份儿了。
梅贻琦其人,可是“西南联大的灵魂”,谦、慢、稳、刚的性格,温文尔雅,寡言少语,外圆内方,极有原则。
本着学术自由精神,尊重每一位教授,不强求一律,不厚此薄彼。
擅倾听,集思广益,择善而从。
他认为“校长的任务就是给教授搬搬椅子,端端茶水的”。
他所做的事一般人看不见,尤其是那些十分在意当下,迅速能出成效的人不愿做的。
事后人们才发现他做了很多重要的事。
战时建设学校,补贴师生生活,克勤克俭,事无巨细,都要操心。
梅贻琦是一个时代的斯文,不是某些斯文败类可以比拟的。
“你过去吧,我再坐一会。”
秦缘没有起身,连个眼神都不愿多奉陪。
一笑逶迤离去,坐在男友身边,“你们聊什么呢?”
“杨文林在说诺奖有毛病,把文学家颁给一个唱歌的。”
据说男人是用眼睛谈恋爱,女人则是用耳朵。
这位的声音,相当有磁性,忍不住想扑倒他,让他发出更性感销魂的声音。
“怎么了,很奇怪?山本耀司对迪伦极度痴迷,视他为神,你们不是说山本耀司是文青代言人吗?他都认可的人,你们怎么反对起来了?”
一笑有时候,愿意和这帮人聊天,因为他们都挺能侃的,在无趣的生活里,增添些乐子。
“说的对啊,只有写得极好的,才能变成唱的,怎么就成了文学已死了?”
另一个跟一笑持相同意见的女孩与她相视一笑。
其他人马上就开始高谈阔论,恨不得跳上桌子,砸两个酒杯,以示强烈的情绪。
远远看着这群认为都是文学爱好者,文艺青年的男士女士,听着他们讨论没啥营养的话题,浮躁而虚夸,秦缘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他们只能称为二逼青年吧。
那个杨文林啊,总说自己本事很大,很有钱,吃饭爱买单。
实际上,喝醉了,趴下不动了,等别人买了单,就雄起了,射出一句:“谁特么允许你买单的,那是我的事,明天再来过。”
明天,明天还是一样吧,不付钱,他可以趴着装醉,别人耗不起啊。
那位朱先生,把姑娘肚子搞大了,人家哭得不行,只好说,“我送你去医院吧。”
结果是把人家姑娘送到医院门口,给了人家一百元挂号费,就像老鼠一样溜了。
他们总是叭叭说个不停,沫子乱飞,极其辛苦也非常亢奋地告诉别人,这人不行,那人不行,就他自己行,全世界都不行,就他自己能。
如果桌上有漂亮女人,就像一笑这样的,就会像杨文林那样,以为别人看不到,其实贼光一直往她身上打转,恨不得扑过去就地摁倒,干了……
可悲的是,这里的人,有作协的,有报社的,有学者,有作家,有教授,他们不在家里读书写字,也不在生活里体验最平凡的世界,只在酒桌上胡说八道。
跟在座某些道貌岸然的“大叔男神”一比,秦缘认识的有些高知就成了颓废的“隔壁老王”,可他们比这些在物欲横流里荒凉的人,活得自在,专注内在。
“秦女士,怎么不来一起喝酒?”
讲师拿着酒杯给秦缘放在茶几上的酒杯倒了些红酒,坐在茶几一角,两脚自然地摆在她的鞋尖前。
问完又像自嘲般,“我们这些无意义的讨论,让你见笑了。”
倾身向前,突破了安全距离。
“何先生,你们慢慢喝,我有事,先走了。”
秦缘起身,退开一步,拍了拍裤腿,高跟鞋稳稳当当地蹬在地上,快速离开了腐朽的气氛里。
讲师无谓地笑了笑,走到桌子边,跟一笑咬耳朵,“你的好友离开了。”
“哦。”一笑眼神闪烁着异光,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我也该走了,你跟我一块走,还是再坐一会儿?”
“我稍后跟朱先生还有点学术上的问题交流,你先回家,到了家,给我报个信。”
“好,各位慢聊,我先走了。”
一笑走出门,转过角落,就看到了秦缘的车。
她知道,秦缘是不耐那些人的嘴脸,自己也找了个理由出来。
只是,她不会回家的,下一摊的伙伴们还在等着她。
质量高的男人不会少,她知道,讲师也没什么学术上的问题,夜晚同样不会少了人陪。
秦缘也没多问什么,把人送到下一个地点,自己就回去了。
只是回到家里,把一瓶红酒开了,独酌。
想了什么,也不记得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醉了都不知道。
如果不是秦寄年喊她,她还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
唐清玄一边听着她慢慢讲述,一边手上技巧性地按着,把她按地昏昏欲睡。
可她不想睡,抓着他的手腕,坐直身子。
“秦缘,为什么不让秦寄年开枪,你亲自动手,虽然威慑了对手,可是多造了一份杀孽……”
唐清玄搂着她的肩膀,眼眶里,有些热。
秦缘摇摇头,唇边明显地挂着一抹讥讽,“你没有仔细看,刚才不只有一个死士,我让那个厨子到跟前才动手,为了杜绝另一个人趁乱动手。”
“我没有看到,你有看清面貌吗?”
唐清玄脸色难看至极,在她面前,他总是无力的。
只能说他的心态好,看世界透彻,稀里糊涂过着日子,否则很容易被激起权夺欲望。
“没事,寄年会处理干净的。”
秦缘撑着下巴,细细思考。
一般狙击手使用的瞄准镜,在顶级高手里,是忌讳。
他们只用枪身上的铁质照门与准心,避免伸长脖子增加自己的轮廓,也不用担心被有限的阳光出卖自己的位置。
刚才另一个狙击手,就是这样的高手,蛰伏于暗处,慎独,成竹在胸。
没有一击必中的自信,就绝不出手。
懂得隐忍,相当理智,这或许是一个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