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缘忙，一笑就不打扰她，秦缘有点空闲时间，一笑就要带她去放松的。
她跟江远航的事，反正秦缘也知道了，她就没有心理负担了。
“小跃居”的戏台子，据说是京城饭馆里最古老的，当年可是聚集了六九城的净行，来了个净行伶票大联欢。
后来再也没有这么盛况了，“小跃居”的掌柜说这是开业以来，最露脸的事。
即便后来“小跃居”有些没落了，梨园行还是鼎力支持的。
但凡是祭祖、唪圣、拜师、收徒、还有拜把兄弟焚表结义，“小跃居”对这一套准备得周到齐全，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来这儿举行。
一笑是戏迷，对“小跃居”自然是熟悉的。
有时候，她也会跟着票友一块来这儿吊嗓子，听戏。
京圈的梨园行，自古那都是讲究排场，精于饮馔，“小跃居”在这方面那都是费尽思量，给这些老主顾们找能吃的，找好吃的。
猪肉生痰，唱戏的，就不大爱吃，“小跃居”的鸡肉水饺、鹅油方谱、葱爆羊肉、它似蜜都做得颇有水准。
秦缘倒是欣赏另一道素菜，鸭油素炒豌豆苗。
豆苗用的都是嫩尖，翠绿一盘，腴润而不见油，入口清醇香嫩，不滞不腻。
秦缘坐在VIP位，居中的地界，视线最佳。
今儿一笑是陪吃，陪看，没有亲自上台。
“唱哪出啊？”
秦缘随意瞥了眼台上，人员都准备好了，要开呛了。
“《武家坡》，夫妻相认那段。”
一笑给她夹了一块豌豆黄，盯着台上一女的，眼神微微一闪。
“你仿佛在逗我，我不看戏的也知道，王宝钏独居破瓦寒窑18年，清贫艰苦，那你告诉我那女的头上的珠花、水钻能闪花眼，她是代善公主还是王宝钏？”
秦缘不客气地指着女主角的方向。
“可别提了，这位，可是有人捧着的，人家说了，太丑不出场的。”
一笑目露嘲讽，嘴里的味儿有点道不明的意思。
“呵，谁罩着的啊，这么狂。小跃居现在已经这么没底线了吗？”
秦缘咬了一口糕点，微皱着眉，粗糙了些，不够细腻，就放下不动了。
“莫雪阳莫少啊。”
一笑故意挑了挑眉，眼神里带着几分冷漠。
秦缘一怔，又漫不经心了起来，
“眼神倒是挺勾人的。”
说的是台上那位。
媚眼如丝，身段妖娆，确实有几分姿色。
拿起青花瓷的茶杯，手指捻开盖子，抿了一口，再度阖上，茶盖与茶碗之间发出轻微细碎的碰撞声，一套动作下来，有股难言的优雅从容。
她晓得，一笑今儿是故意带她来这儿的，就是要让她瞧瞧，莫雪阳是什么玩意儿。
不过，一笑多虑了，秦缘就是不来，也晓得莫雪阳不是好鸟。
女人咿咿呀呀唱了起来，不算差，也不算顶好，就那么回事，鼓掌的寥寥无几。
行家们一开始就对她的装扮有了微言，对她的表演自然也就先入为主地不满了。
“小跃居”的经理在底下直摇头，这姑娘刚开始看着还行，挺用功的，稍微红了点，有了捧了，轻狂了。
这要不是莫少每次都送花牌，他早就把她轰下台去了。
送花牌可不是送花篮，就是花，那可是实打实的钱。
一块梅花花牌，就是一千的打赏，一块兰花花牌，就是五千的打赏……最高的，一块牡丹花牌，就是百万的打赏。
莫少头一回就送了一块牡丹花的花牌，之后林林总总送了不下千万，这要不是心肝儿宝贝的，会下此血本？
那他可就想错了。
莫少的心肝儿宝贝，不坐在那儿听戏了么，台上这位，还真不是。
跟秦缘一样，莫雪阳不爱听戏。
杨文雅是个戏迷，不仅迷戏，还迷戏子，每次借着去听戏，跟外头的那位就腻歪上了。
你叫莫雪阳恶不恶心，他都恶心透了。
他对戏台子，生理性恶心，更不要说过来了。
哦，他今儿居然真的就来了。
可你不要以为他是来听戏的，他可是来砸场子的。
“听说我捧了个戏子，我刚知道，过来瞧瞧。”
有些人看不起唱戏的，称呼他们为“戏子”，莫雪阳在看不起的基础上，还增加的厌恶，可想而知，他的语气，肯定是刺耳的。
被他“捧着”的那位，因着化了妆，看不清楚脸色怎么样，惊慌失措是肯定有的。
这会儿连路都不会走了，被人一左一右拖着下了台，到了莫雪阳面前。
双腿不自觉地就软了，跪伏在地上。
说是来瞧人，他却一眼都不愿意去瞧她，提起茶盏，揭开杯盖一侧，用鼻闻香，顿觉芬芳扑鼻而来，“是三千一斤的？”
侍者瞥了眼神色担忧的经理，稳了稳心神，“隔壁老字号买的，是三千一斤的。”
给这位上的，肯定是店里最好的。
绿茶、白茶什么的，其实都是后来流行起来的，老底子京城人都爱喝茉莉花茶。
莫雪阳就爱喝这口，他也懂，鼻品，口品，他都能愉悦享受。
将茶汤在口中稍时停留，以口吸气、鼻呼气相配合，茶汤在舌面上往返流动，充分与味蕾接触，品尝茶叶和香气后再咽下。
看他喝茶的姿态，说不出的清隽昭昭，十分耐看。
气氛其实有些尴尬，他独自在那儿品茗，地上还跪着一个快要吓晕过去的女人。
周围鸦雀无声，大家都不知道，这个京城霸王什么时候就发难，都在那儿提心吊胆。
秦缘饶有兴趣地撑着下巴，看着那头。
她就想知道，莫雪阳手里头这杯茶什么时候，才会洒到那女人的脸上。
这才叫过瘾呢。
显然莫雪阳不是她这种“霸道”级别的，也不稀得脏了自己的手。
他玩的是心理战术，给女人施加心理压力。
心思巧诈，精于谋略，狐狸一样，捉摸不透，说的就是莫雪阳。
“打个电话给陈淮，让他来把人领走，这种事，我若是出手了，就是越抹越黑，还是要当事人出来说清楚的。”
他早就晓得陈淮拿着他的名头在外面帮他“养女人”呢，可他就不明白，这有什么意思。
今儿他算是了解了，陈淮一为恶心他，二为的就是来看戏的秦缘。
陈淮一片红心向陈诚。
主子心里头有谁，他门儿清，谁对主子的“求而不得”有心思，他也了解。
莫雪阳得罪他在前，肖想“求而不得”在后，陈淮就把戏码改了改。
秦缘的亲临，终于让这出“养戏子”的大戏进入高c部分了。
可陈淮低估了莫雪阳对秦缘的重视程度，也高估了秦缘对莫雪阳的重视程度，两人的态度正好相了个反。
该在乎的那位，没有发怒，不该出现的这位，匆匆而来，且一改之间放任的态度，非要掰扯清楚。
陈淮在看戏，自然不会离得远，他就坐在隔壁的楼里，拿着望远镜在观望。
一个电话过来，他神色古怪地过来。
“呦，莫少这是怎么了？”
他还装得挺无辜的样儿。
“陈淮，明人不说暗话，你花大把的钱养这个女人，没道理栽我头上，这要就是女人的事，坏名声咱就担着了，可这里头还有钱的事呢，谁都知道我老子下放了，家里没俩钱，这钱来路不明的，别招纪w的人来。”
莫雪阳不跟你在桃s上多纠缠，他把事儿上升到违法乱纪的高度。
是啊，若这是莫雪阳干的，他的钱哪来的，若这不是莫雪阳干的，这钱总还是要有人出的吧，那是谁的呢？
他这般细致，这般急智，哪个害得了他呢。
陈淮拳头一紧，瞧瞧地观望了眼秦缘那桌。
秦缘正在和一笑聊天，听着笑，丝毫没有关心这头的意思。
事情完全背离了他的初衷。
“怕是这件事，你一时做不了主吧，不如还是把陈二少请出来，咱也知道，你挣几个钱，要说包养这样的女人，缺了点底气，还是把正主儿请来，咱当面锣对面鼓的，料理清楚了。”
莫雪阳不仅要叫人害不了他，还得把脏水往陈诚身上泼。
要不说陈诚惨呢，身边全是拖后腿的，没一个让他省心的。
秦缘是在陈诚还没到之前就离开的。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出过一声，就当自己是路人甲。
莫雪阳和陈淮也没有把她扯进来，虽然彼此心知肚明，秦缘在这里充当了怎样的重要角色。
爷们都有担当，争斗就要有争斗的样子，把女人牵扯进来算啥事。
可是，爷们，地上瘫软这个，也是女人呢，完完全全就被你们当炮灰使了。
戏唱不了了，还得赔钱。
赔啥钱呢，“小跃居”被砸的钱。
陈诚带着一拨人过来的，知道莫雪阳不会轻饶了陈淮，干脆大家也不要藏着掖着了，就光明正大地干一架得了。
莫雪阳也正有此意呢。
借着这个由头，痛痛快快打一架，出出邪火。
摸着杯子的边缘，他还想呢，茶不错，喝完了，也不浪费了。
眼神阴鸷，杯子用力往陈诚的方向一掷，拉开了一场轰轰烈烈大战的序幕。
陈诚上前冲着莫雪阳身前的桌子，猛烈一踹，桌面都叫他掀翻了。
这个时候，两位主子已经红了眼，底下人还得清场的清场，封门的封门。
“小跃居”的经理哭丧似的咧着嘴，陈淮身边的人还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怕，装修费找那帮孙子出，他们有钱。”
莫雪阳这头的也不甘示弱，“放你特娘的狗屁，老子又没钱去捧什么野鸡戏子的……”
最后两方架打完了，全跑了，留下一片狼藉。
经理不敢找那二位，他还收拾不了一个唱戏的嘛，谁叫你轻狂了，吃进去的钱都吐出来，不然，叫你不得安生。
社会底层的人有什么办法，只能哭着喊着看着钱财散去，落得空空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