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周末,一回到工作岗位,秦缘就找唐正了解调查进展。
秦缘少在机关里头见唐正,找了家外头不起眼的会馆,在里头细聊。
破旧的四合院,里头倒是装修地十分精巧,尤其是西厢房,就是为小姑娘家设计的。
黄花梨木的拔步床,鱼戏莲叶的大屏风,墙上挂着仕女图,桌上摆放着茶具。
盈盈暖香,烹茶饮酒,对弈观画。
小几上,兰草幽香;贵妃榻边,棋子扑朔;书桌上,四宝齐备。
博古架上,几个小盒子里头,装的全是胭脂,用不同的花露与材料,做出的不同颜色不同味道的膏子。
桃花花瓣的浅粉色,还带着珠光在里头。
秦缘用银簪子挑了些许出来,抹在手背上,很容易就被晕开了,纯天然的香味。
放下这个,拿起那个,称赞了几声,仿佛一个对新奇事物很感兴趣的普通女子。
等着伺候的人都走光了,秦缘对屏风后头的人开口,“唱吧。”
怀抱琵琶的美人儿唱起来,“东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 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 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 灯火阑珊处。”
唱得缠绵,却不哀怨,恰好遮盖住了两人的交谈声。
“说说你最近的调查。”
秦缘拨弄着紫砂壶里头的茶叶,换水,洗茶,一举一动,波澜不兴。
唐正端着坐姿,清了清嗓子,开了口,
“首先,我调查了C7,姓名林昌,27岁,未婚,C组情报分析员,进入C组5年,在进入C组之前,他曾经在第三军待过,先后担任过第七师二团一营长的文书,副营长,后被人陷害,差点就被逼退役,是房照井看中了他,纳入麾下,军籍放在薛佩的团里。”
秦缘点点头,这些事与她所知无二,C7的履历正常,没有什么可怀疑的,加上他是房照井亲自招的,
可以说,房照井对C7是有救命之恩,知遇之情的,平时对他也信任有加,
她不明白是什么原因,让一个在组里兢兢业业五年的人,忽然攻击了整个小组,攻击了自己的伙伴。
“接着,我根据C7的活动范围,找了跟他有过接触的人。
他平时跟C组的人关系一般,因为他这个人比较闷,不太爱跟人打交道,在平时处理的都是资料文件方面的事,跟C8和C9有些交集。
他长期待在据点,饭菜都是靠外卖,除了每天晚上下楼散步,偶尔去楼下水果副食品店买烟,没有别的外出活动。
在人际交往这方面没有收获后,我又去调查了他的家人,查到他父母都在老家,普通的百姓,生活平凡。
这方面的工作,我暂停了。
在另一条路上,倒是有线索。
C9的死亡报告已经出来了,没有被注射任何药物,也就是说,是他个人的情绪激动导致的,至于是什么原因,我们猜测跟小虫和飞眼一样,被人催眠了,确切地说,是被人下了心理暗示……”
说到这儿,唐正停顿了一下,看了秦缘一眼。
“你想到了什么”
秦缘抬头看他,似笑非笑。
“李步云,他有这个能力,但是也不排除另外一个人掌握着同样的能力。”
秦缘越是从容随和,唐正就越是心里没底。
但他没有隐藏,把所有调查的内容,都一一陈诉。
至于有没有告状之嫌,不是他来判断,而是由她来定义。
“另外,林博曾经跟C7有交集,参谋部在云和区曾经有过两期的情报人员培训班,是厉领袖督办的,只办了一期,培训班就取消了。C7正好是第一期的学员,林博担任过特别顾问,为他们做过审讯训练。”
这个秦缘晓得,厉筹谋想搞厂卫来着,能随意控制底下人。
后来出了点事,就结束了这个项目。
“怎么找到的?”
秦缘在征调人手之前,也会做详细的档案调查,有问题的,几乎都能甄别出来。
她查不出来的,档案的级别就非常高了。
“B1也是训练班成员,不过这是意外提及的,我把信息隐藏在几个问题里,他应该不知道我的目的。”
唐正也是误打误撞了,跟人闲聊的时候,摸着了信息点。
“那就深挖下去。我们再来说李步云,他的家庭背景非常干净,但他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太复杂了,有什么特别的?”
不怕能查到的线索,就怕查不到的。
林博的档案被篡改了,不过是上层有人不想别人知道,所以掩盖这段历史。
对这两人,她都是十分欣赏的。
李步云是个“厉害的书生”,文质彬彬,谈吐儒雅,满腹经纶,深藏不露。
林博是个“刁钻的伪装者”,满腹坦白,纨绔洒脱,却摧拉枯朽般踏碎别人的防线。
折了其中哪个,都如割肉。
要是两个全折了,这么好的人才,让她再去哪里找寻呢。
“是,李步云的关系网还在梳理,如你所说,特别的复杂。”
唐正赶紧应下,在工作记录上做了几笔记录。
用的是暗码,并不复杂的符号,按照自己喜好的规律编制,在别人不知道参照物的情况下,非常难破译,即便别人得了去,也没有用。
秦寄年的调查结果,基本排除唐正的嫌疑,他的履历真实无疑,行踪和人际也一切正常。
当然,也不否认,唐正可能发现自己被监视了,佯装不知情,切断了对外的联系,表现正常给他们看,那就成了死线索了。
她给秦寄年下达的命令是,一旦唐正有异动,立刻抓捕,就是死了,也不能让人跑出去。
在客观上,她对这些人的怀疑是持平的。
“说起来,在调查中,还有个特别的事,林博在调查当年对咯反击战。”
唐正忽然抛出了一个炸弹。
“什么?”秦缘疑惑,林博怎么会调查这件事?
“黄义行有接近过林博。”
唐正一开始也觉得疑惑,从这林博的经历中,完全找不到跟那场战役以及绝刃团有关联的地方,后来查到黄义行秘密接触了林博,他也就不奇怪了。
傅浥尘“死”后,绝刃团就分崩离析了。
本来就有不同势力派系,能掌控的那人死了,底下人自然hold不住。
加上背后下黑手的人不断干预。
黄义行就是在这个时候,凸显出来,成为了新的团长。
只是,傅浥尘手里的人,死的死,退役的退役,绝刃团早就已经不是当初那支骁勇善战的部队了。
“我猜测黄义行手里有林博什么把柄,林博去调查当年的案件,想来个以牙还牙。”
唐正提及黄义行,都是不屑的,像他这般有些能力,又还没有修炼到家的,都会有傲气,
看不上溜须拍马的小人,看不上汲汲营营的无能之辈,
但也不可否认,军部有不少这类人。
黄义行是黄义德的堂弟,新团建立后的团长,完全是个摆设。
绝刃团虽然保留名号,早已名存实亡。
“林博的方向是对的,只是,时机不对。”
秦缘语气很淡,却有股子锐利的气势。
这潭水可真是深不见底,内有乾坤,若是利用得当,说不定有意外之喜。
“您是说,当时是这个黄义行搞的鬼?”
一听就不可能,若是黄义行有能力搞这种事,早就不是像滩烂泥一样和在绝刃团,功成名就去了。
“是黄义德的手笔,此人家世不高,能力不足,钻营倒是挺能干的,这件事,投了上层的好。里头还有别人搅和,傅浥尘太惹眼了。”
她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平淡中透着冷漠。
傅家想崛起,也得看人家愿不愿意让他起来,毕竟傅楼臻的死,也挺让人心寒的。
黄家做了亏心事,就该有夜里鬼敲门的准备。
傅浥尘的出现,必然会引发这些人的关注,盯着他的人,不会少。
现在,能知道的,不能知道的,她都涉及到了,越深入,肯定就越危险。
C组正是因为开始调查绝刃团和傅浥尘的事后,被覆灭。
幕后之人,因她的一时好奇,将她拖入了麻烦的旋涡中。
整件事,进程太快,她来不及抽取其中关键,就被动走了下一步。
那人在前跑,她在后面追,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可不好啊。
她要考虑,是否及时抽身,省得在泥浆里头越陷越深,拔不出来。
但又觉得,就此放弃,十分不甘心。
她想与幕后之人较量一番,很久都没有这样的胜负欲了。
见秦缘陷入沉思,唐正安安静静地喝着茶,直到有人敲了门。
“客人,可以上菜了吗?”
门外,清脆的吴侬软语,带着询问的语气。
“上吧。”秦缘停止思考,让里头一直唱着曲的女子也退下。
会馆的另一个卖点,就是这里的菜是由曾经的国宴大厨制作。
普通民众觉得国宴可望不可及,一定是隆重地像满汉全席似的,实际上,不一定合口味。
头一条,得清淡。
考虑到牙口不好,或者身体不好的来宾,太咸,太辣,太甜等味觉刺激的菜式都被剔除。
不能用味精调味,必须从纯天然的食材中提取鲜味。
其次,要讲究无骨。
肉块不能有骨头,鱼类不能有刺,无筋,无核等等。
基本上代表性的,就是狮子头、佛跳墙、三宝鸭。
会馆大厨就把这几样作为卖点了。
这些都不是秦缘感兴趣的。
她喜欢的是大厨做的煎饼果子。
早年大厨还没飞黄腾达的时候,可是在小摊上卖煎饼果子出身的。
他的酱调制的不稠不稀,不咸不淡,味儿正。
饼皮用玉米粉和面,加了秘方在里头,冷了也不会发硬。
秦缘就是这种奇葩,去高级日料店吃拉面,让国宴大厨做煎饼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