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铃声在静谧中显得特别突兀。
秦缘拿起桌上的手机,按下接听键。
“部长,我们失去了傅浥尘的踪迹。”
她的另一个调查小组D,D1反馈了跟踪目标的情况。
“跟踪这种事,本来就是要靠本事和运气,被跟踪的人,往往会比你觉得的更聪明,没关系,他总会再出现的。”
秦缘对此并不太失望。
被发现了,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他发现了跟踪的人,跟踪的人却没有发现他的发现,这样不仅行动没有意义,或许生命都保不住。
傅浥尘此人,心智能力非同一般。
他想让人看到,他们才能看到,他不想让人看到,他们就没办法找到他。
“是,明白。”
虽然傅浥尘失踪了,可傅随安还在。
傅家在秦缘身上有策略,他总会出现的。
D组的汇报完毕,秦缘挂断电话。
另一串熟悉的号码,在显示屏上出现。
秦缘接通电话。
“部长,林博那两年,军籍在铁血团,是三营的文书,实际上,他在为安全部做事。”
电话那头,是A2的严肃声调。
A组一直都由秦缘亲自领导,只有她知道人员情况。
这组人员,她一般不会启用,他们是秦缘手里最强大的武器。
A2到A7互相还有见过面,只有A1,所有人都没见过。
他甚至也不跟秦缘见面。
A1是休眠者,不到时候,秦缘是不会去呼召他的。
在A2的汇报中,她慢慢梳理林博的工作内容。
他跟五代的画家顾闳中做的事差不多。
顾先生监视韩熙载,画下了传世名作《韩熙载夜宴图》,密报他的一举一动。
林博的任务,是监视铁血团的副团长,严冀中。
他拥有敏锐的洞察力,惊人的记忆力,扎实的绘画功底,把所看到的内容默记在心,一切如实地画下来,但画面上并不是只有严一人。
多幅作品还在军报上登载过,在没有人觉察的情况下,成功完成任务。
他还因此被上级赏识,进了机关。
秦缘挑中他,是跟房照井商量过的,在利与弊的衡量下,选择吸收他。
他的能力一直都没有让她失望,没想到,现在却要考验他的忠诚度。
“林博在安全部的直属领导是谁?”
她回忆了一下安全部的脉络关系。
这个部门,说实话,她挺不喜欢的,关系太复杂,脉络不清晰,出于保密要求,要找出根系,很难。
档案交叉的部分特别多,留出的空隙也特别多,让人钻了不少空子,造了不少假。
“是杨畅卿,您知道的,几年前,他就因为车祸丧生。”
A2调查的线索就断在了杨畅卿身上,无法再了解,上面的人是谁。
秦缘摸了摸下巴,“严冀中在七年前,因为受贿数额巨大,被判处有期徒刑18年,在次年二月,保外就医,然后,就没有人关注后续情况了。他怎么样了?”
“还活着,跟死也差不多了,脑溢血,瘫在床上,人事不清。”
“看来封口的人,做得很彻底。”
事情倒是越扯越复杂了。
这件事虽说有了头绪,可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捋清楚的,她只能暂且放在一旁,慢慢找机会梳理。
从直觉上判断,她还是觉得林博在这件事上,是无辜的,当然,从证据上,还是需要继续验证下去。
既然给了林博一次机会,秦缘也愿意给李步云一次机会,就看他能不能自己把握住。
李步云也早知会被单独召见,所以并不奇怪,心理素质极强的他,也丝毫没有忐忑。
秦缘并没有选择去安静的环境,而是挑了一个能让人肾上激素水平急剧飙升的地方,被现在年轻人称为“幽灵赛道”九连弯山道。
晚上正好有一场比赛,逼格极高,来的人水平在地下赛车圈内数一数二,不乏职业车手。
夜幕完全降下,而在赛区却亮如白昼,亮光晃得人眼晕。
周围的人在为自己看好的选手呐喊助威,也有人站上高处边撒钱边嘶吼着,气氛被烘托得极为热闹。
李步云靠在蓝色跑车车门边,听秦缘介绍今晚参赛的车,“红色的是SSC Tuatara,紫色的是Koenigsegg CCR,蓝色的是Bugatti EB110,银色的是帕加尼Zonda……”
都是他听到没听到过的牌子,李步云淡淡地点了点头,并无多言。
世界是不公平的,在这里比赛的大多为家里的二世祖,不事生产,享受家里一辈子都用不完的财富,随随便便就可以拥有几辆甚至是十几辆超跑,任何一辆拿出来,都是普通人奋斗一辈子都买不起的。
李步云身在吵吵闹闹的环境中,却格外冷静,哪怕在中途,因为两车相撞,爆炸声响起,周围人尖叫连连,也不见他慌乱。
那些尖叫的人,不要以为他们是害怕,他们是觉得刺激,激动地叫起来。
这里不是居民区,外头早就被封锁住了,警察不会来找麻烦,出了事,只要处理妥当就成。
在这里比赛,就是如此,拿生命做赌注,赢了,面子财富滚滚而来,输了,不光被人嘲笑,还得付出巨大的代价,玩的就是生死时速,惊心动魄。
败者赔上了命,胜者则拿着一捆钞票,扯断捆着钞票的皮筋,把现钞全都扔上半空,山风将钞票吹得漫天飞舞,天空下起了钞票雨,围观者中爆发出一阵口哨声与欢呼声。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步云,有趣儿吗?”
秦缘一直专心看着赛事,一边观察他的反应。
手中的烟,慢慢燃尽,最后掐灭了猩红一点,只留一丝冷凝黯沉。
李步云看着那些疯狂的人,无动于衷。
她的眼底渐渐多了一抹冷意,要突破李步云,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不知道该觉得开心还是头疼,把目光短浅、愚昧无知的人玩弄在手掌心,实在是一件简单而无趣的事情,无聊到她都不太愿意多花时间精力,比如孟书澜那样的,相反,面对聪明,狡诈的人,确实刺激,有意思,可在时间紧迫的情况下,也牵制住了她。
快刀斩乱麻是做不到了,只能耐着性子慢慢捋了。
直到最后,两人也并没有过多的交谈,李步云婉拒了秦缘打算送他回去的建议。
“部长,在工作上,我会认真完成的,但以后这样的环境,就不用带我来了,我不适应。”
李步云严肃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愿,仔细看,漆黑黯沉的眼眸中,还压抑着一丝薄怒。
秦缘一愣,唇边露出一个轻柔至极的浅笑,“李步云,今儿你说出这番话来,可真不像你。”
直白的李步云,就不是李步云了。
李步云喉咙不可避免地发紧,面上却一派坦然,摊了摊手,唇角微扬,“可能是这样的环境,让我反常了,抱歉,部长,那我就先回去了。”
秦缘眸中笑意更深,“希望你不要走得太辛苦,毕竟这里是山道。”
那双浓艳明亮的眼眸看着人的时候能把人的魂都勾走,他却怕得像是胸腔里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捏着,几乎要将它捏碎了。
他从来都不觉得这个女人迷人,只觉得她深不可测。
在她身旁,他说的少,做得也少,只在关键时刻,凸显出自己的价值,不让她抛弃,也不让她有过多的关注。
李步云不自觉地抿了下唇角,呼吸一急,却忙掩饰住了,眸子里也变得浓重黯沉,“部长……再见。”
这一瞬间,李步云想说些什么,却还是忍住了嘴边想溜出来的难言之隐。
秦缘喉间溢出一丝笑音,过后,像是极为愉悦般弯起了眸子,“那么,再见。”
有犹豫就好,希望她能等得到他的坦白。
秦缘说完也不等他的反应,拉开车门,上车,关上车门,离开,一气而成。
李步云双手插袋,眸中掠过一丝冷然,很快又掩去,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车子消失。
良久,微微叹了口气,有些路,走得辛苦,不要紧,只怕,是永远都到不了目的地了。
坐在车中,秦缘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的道路,缓缓地舒出了一口气。
下山的时候,秦缘走的高新技术区,这里人少,路宽,适合释放心情,飚上一段。
车速刚起来,不多一会儿,一辆黄色的兰博基尼靠了过来,车窗下来,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庞,朝着她挤眉弄眼,“大姐,飚一段呗,到路口,后到的给先到的十万。”
秦缘眸中掠过一丝不悦,老娘玩飙车的时候,小兔崽子还不知道在哪个肚皮里等着出生呢,现在就敢来挑战她了,转过头,不冷不热地扫了他一眼。
小年轻一下子被她的眼神唬住了,愣在那儿。
她也不说同意还是不同意,只见她神色一变,眼中犹如一汪深潭,清冷而深沉,脚下猛地踩了一脚,油门轰鸣,车子如箭矢般飞出去。
小年轻这才反应过来,被她的目中无人搞得有些恼火,“靠”了一声,也轰油门追赶上去,
仗着对路熟,就在路上横冲直撞的,反正就一个念头,一定要超过这娘们,拿她十万块。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极速带给人的刺激与兴奋是难以用言语表达的,秦缘浑身的血液都仿佛沸腾了起来。
她一兴奋,车子一路绝尘而去,根本就没有让他追上的机会。
小年轻跟了几十公里,再追就要进城了,再不甘心,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跑了。
秦缘从内视镜里看到远远被抛下的车,露出了愉悦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