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您让我去送的东西,他收下了。”
宴知槿给秦缘冲泡了一杯牛奶,放在她面前,心中腹诽:可怜的部长,一切刺激性的东西全部都不能入口了。
秦缘一怔,忽然想起,之前让宴知槿给莫雪阳送去了一对金色黑珐琅的袖口,以还胸针之礼。
收下就好,她这心头会松快些,希望他真的懂得她的一片苦心。
她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来搞风花雪月,来安慰一颗受伤的小心灵。
看到牛奶,秦缘的脸色变了变,硬着头皮喝了下去,手里的文件批示完毕,丢给他,“下次给我买甜一点的,这原味的太腥。”
宴知槿笑着回答,“是。”
莫雪阳从医院回到家中休养,就少与人交往。
宅在家中,喝茶,写字,品酒,赏画。
易文哲给他送了一幅展子虔的山水画过来。
莫雪阳打开盒子,拿出画,解开上面的丝绦,展开画卷。
他偏好深长幽远的山水,这幅一看就是精品,萧肃朗逸,大巧若愚。
他看了眼,又把画卷了起来,放进了盒子里。
“喝喝看,雪水泡的。”
莫雪阳洗杯、倒茶,把八分满的茶杯端给他,一连串的动作有种行云流水般的流畅,仿佛刻在骨子里的优雅。
自己端了一杯面无表情地啜饮,身上带着沉重的压迫感和距离感。
“雪阳,有些事,太较真了,没意思。”
易文哲也不知道这样的话,最近说了多少,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对方却不当回事。
他并不是指被打伤那件事,那事两人都知道,他们是占了便宜的,真闹开了,对家族的打击不是他们能承受的。
秦亦然就不用说了,就是杨之乾,两方家族的关系本身就如履薄冰,你动我们家孩子,不是故意谁信啊。
易文哲对莫雪阳这次被算计后突如其来的怒火,感到震惊。
很多时候,别人看到他发怒,大多是演戏,这次,是真的。
不过是一场游戏,就当是大姐姐给小弟弟启蒙了,何必陷进去。
他不禁感慨,秦缘对莫雪阳的影响力太大了,京城女王果然了不起。
他们这拨孩子很多是听着女王的传说过来的,在他们能够兴风作浪时,女王已经盛名在外,
在哪儿哪儿玩得嗨皮了,就会听人说,想当年,女王在这圈的成绩是多少多少,
在哪儿哪儿嘚瑟,就会被人恐吓,知道这里是哪里吗,这里可是女王的地盘。
晓得秦缘是秦亦然的姑姑后,他心想,难怪秦亦然总是一副阴沉样,原来是上头有个优秀的做对比。
要是秦亦然知道他的心声,只能啼笑皆非了,他倒是想被用来比较,他有机会吗?
莫雪阳闻言,眸色闪了闪,依旧保持着沉默,冷峻的面容笼罩在柔和的光线里。
手摩挲到受伤的部位,隐隐作痛,就像他的内心一样。
易文哲带着叹息离去,莫雪阳放下了茶杯,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低头盯着手里的酒杯,琥珀色的酒在流淌,一口灌下,烈酒如同燃烧的火焰,钻入了他的身体里。
眼底带着微醺的酒意,但眼神还一片清明。
他很想念她,可是他最近不能去找她了,父亲的眼睛已经盯过来了,如果不是秦亦然和杨之乾,他何至于会到如此被动的地步。
父亲暴怒的话就在耳边,“你是不是疯了,跟那个女人搞在一起,你知不知道她身边的人都是谁,只要他们一个不高兴,整个莫家都承受不起。”
他不是秦亦然,无论多出格,都因为一个“秦”姓得到庇佑,他也不是杨心愿,做到心中不留痕迹,继续逍遥,或许他大闹一场的结局,就是替自己找到斩断情愫的决心,可她的出现,再一次拨动了他的心弦,放不下了。
下半年的会总是多了点,总结会啊,布置会啊,就是一台晚会,还得大小开几十次几百次的会。
秦缘还得替厉筹谋搞他爹的诞辰。
这是泰元进入权力中心的又一重大步骤。
他的稳重,他的人品,都得到了大家的认可,对事,不急不躁,分寸拿捏有度,
对人,亲切又讲人情味,现在该拿出家世背景来吸引更多的资本了。
厉筹谋的爹是个牛人,目前还健在的老红色,没有不知道他,不佩服他的,这次要搞诞辰,也是这批老家伙起的头。
厉筹谋的爷爷是北伐时期的大军阀,果然家里人都霸气,他爹参加红色之前,是张学良那样的少帅,后来老实当小兵,升排长,营长,团长等等,是个会十二国语言的有才干有脑子有惹祸本事的大将之才,扎扎实实从部队基层凭辉煌战绩打拼下这样一片天下,在军营里威望极高。
秦缘找老老爷的资料都找了半天,还得联系他过去的老部下啥的,都风烛残年了,还坐着轮椅,躺着病床过来瞅一眼。
流芳百世原来就是这意思,人死了,想的人多啊。
女眷们由秦缘招待,主要还是厉氏家族的成员。
厉筹谋的堂妹拉着秦缘的手诉苦,“老邵在党校有个关系,但你知道,吉米不喜欢这套的。”
让一个ABC(American Born Chinese)学习、研究、宣传主义,思想和理论体系,是可以要他命的。
秦缘点头,笑问,“他要考哪里?”
“他哥不是进了国科大嘛,他堂姐读的国际关系学院,他也想考个不一样的,Q大什么,以前是够牛,现在也不过尔尔,他想考西和医学院。”
Q大,曾经的辉煌,建国前,出过29位大师,之后,就再也没出过大师,名气大过实际了,相反,这些在普通人眼里名气不响亮,低调奢华的学校还保持着自己的风格,独领风骚。
“哦,这难度不小,毕竟是第一医学院,招生少,把控严,不能走后门。”
“他自己倒是很有信心,就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就怕他失望。”
说到底,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这位厉女士待嫁闺阁时,就不事生产,结婚后,一门心思“劝”丈夫上进,下了不少功夫,连娘家这边都不满了。
问题是,丈夫还不领情,功成名就了,马上就在外头按了小家,她闹过,哭过,最后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全部心思放在儿子身上,搞得儿子逃到国外逍遥。
她寻死觅活后,才得着儿子一点怜悯。
“行吧,我帮您问问。仪式要开始了,入座吧。”
秦缘不由分说,请诸位女眷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被几千只鸭子淹没的耳朵终于得到空闲。
诞辰典礼上,泰元发表演讲,这是一次收获人心的好机会,老老爷啊,您死了,您的后代还得靠您的荫光继续让厉家的船驶向更美好的未来。
当那些老家伙们流着眼泪,拉着自家孩子的手,说,“这是老首长的孙子,要好好照看。”
就是这场秀的成功。
其实也有不成功,比如,蒋一方那就一根毛都没来,比如,周易就发了一串“呵呵呵”过来,还有在诞辰上发出不和谐声音的傅随安,“人都死了,也不消停”。
两年不见,这人越发乖戾了。
这人都快赶上厉爷爷的套路了,多年征战在一线,能吃苦,会打仗,指挥经验丰富,军中人缘极好。
秦缘就呵呵了,就那找茬的劲儿,还能好得起来?
他平时还是正气凛然的耿直汉子,就是碰到秦缘,邪气横生罢了。
现在更完蛋,正邪融合了,修炼到精髓了么。
秦缘到现在也没能瓦解西部那疙瘩的根系,从基层到机关,再到高层,盘根交错,她已经搞不清楚,傅随安的底儿在哪里了。
新年后的第一场演习,她又得跟傅随安较量。
沈君浅进了总部,宴时谨消极怠工,唐清玄那文书劲儿还真别不过傅随安的撒野。
瞧着吧,这大戏有点唱。
秦缘不动声色,就一直暗暗注意着那边。
傅随安心头有些异样,她的眼神若有似乎,总是飘过来,虽然知道她肯定没按好心,就是止不住要乐起来。
不恰当的比喻,被黑的多了,也是黑红,被关注得多了,哪怕是憎恶,好歹也是收获。
他最怕的,是从未在她眼里存留过。
终于,要握手了,一排家属,在门口,和诸位将领告别,傅随安的手,略过前面两只,握住了第三只稍显白皙的手,轻言轻语,“保重。”
两人俱是一身笔挺的军装,腰板有型,女的位高,男的权重,势均力敌的惊艳感。
这要是有八卦周刊的记者在,就要大书特书了,万众瞩目下,傅随安大将,勾搭起变幻莫测的少夫人。
丰神玉润的少爷就站在一边,淡定稍显慵懒,唇边微弯,细看,笑意绝不抵达眼底。
现下场合不易起冲突,那就是要秋后算账了。
秦缘依然沉稳,淡淡回了一声,“多谢。”
干脆利落地抽出手,搭在了下一位的手里,精油子正常发挥,表情动作都看不出破绽,心里,气死,傅随安居然用小指头去勾她的掌心,还有,保重?
她要保哪门子的重,又不是她家死人,再说,都死了几十年了……
哎呦,肝儿疼。
气氛凝滞了一秒,透着黏糊的暧昧不清,然后,粉红泡泡破灭,严肃之气继续。
最后一丝余温消散,傅随安回头看了少夫人一眼,感慨,上天总不会叫完美落入每个人的怀里。
他有了权势,却始终不得美人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