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诚一语掀起千尺浪,令秦缘的心头大震,更加没有耐心应付他了。
语气生硬地打发他后,忙与西边的梁大智通了个电话。
大智一直报喜不报忧,事情比她想象的,要更复杂。
他在西边,脚步着实艰难,艰难到多方都在他身上施压。
傅随安的步步紧逼,华延峰的咄咄逼人,外部各种势力的掺和,让大智多次遇到险境。
这一夜,她辗转反侧,若是要她撤离那块阵地,她是万万做不到的,只是,大智一家人还在西边,她要为他们寻求保障。
还未等她想到妥善之法,次日,又是噩耗一则,令她心情凝重。
冯庆林死了,心梗,很好的手段,完全找不到外力的痕迹。
从消息传来,到她压着情绪回到家中,其中的过程,确实痛苦。
夜深人静,秦缘独自坐在书桌前,手里的烟,燃烧着,烟雾袅袅,直到燃尽了,也没有抽一口。
寄年端着托盘,上面是炖了几个小时的虫草鸡汤,敲了敲书房的门,小心翼翼地端进去。
“您晚餐没吃多少,喝点汤吧。”
“你先放下,我一会儿喝。”
秦缘毫无胃口,根本吃不下去。
寄年无声地离去。
秦缘坐在书桌前,支颐思索。
想大智一家,想目前的难境,想冯庆林的死因。
人死在自己家中,没有出门,没有跟人接触,家中的保姆和警卫都不在,对方是怎么做到的?
桌上的手机震动了几下,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接了起来,“喂,是我……”
“部长,我仔细看了现场,发现冯处长的杯子不见了。”
对方的口气有些急,也有些喜。
“什么?”
秦缘的思绪转得快,一下就滑到了那个点上。
“冯处长爱喝茶,平时办公都要泡一杯茶在手边,可是书桌上没有。”
“沿着这条线索继续往下查,一定给我把鬼找出来。”
放下电话,她用力地敲了下桌面,他们的工作才顺了些,对方就赶紧杀人灭口,她非要把这个人挖出来。
这个夜晚格外地漫长,从冯处的死想到更深层的,止不住要出一身冷汗。
她感觉到手里获得的,都是对方透露出来的,不想他们知道的,什么都没放出来,总是在有所突破时,就断了线。
如果真是这样,那对方就太可怕了。
冯庆林已经死了,他的工作还得有人来做。
现在这职位可不是香饽饽了,都不是傻子,冯庆林的死那么蹊跷,谁还没点想法。
唐正临危受命,接了这烫手的山芋。
秦缘默默地吞下了和冯庆林交换的情报,没有和唐正谈及,
冯的死,很有可能跟此事相关,她不想再报销一个。
唐正的担当在某些人眼里,简直就像笑话。
这世道就是这样,出事的时候,就没人担责任,一旦有人抗下了,仿佛就成了占便宜。
那些躲避不及的人就会跳出来说风凉话,“要说唐正这资历,就能坐上二处的处长,恐怕那位没少下功夫吧。”
说的是唐正的金主秦缘了,这要被她听着,当面冷笑一声,回头就要撕烂你的嘴。
“谁说不是呢,弟弟我是没有这资格的,可老兄你可不比那年轻后生有用的,怎么就让他捞着了。”
这位仁兄也不想想当时上头询问意见时,那个恐惧的表情,一个劲地推辞,“谢领导信任,愚不堪大任,还请另寻合适的。”
出了洗手间的门,遇上了唐正,还得老实喊一声,“唐处……”
唐正点点头就走了过去,进了特别审讯室,对坐在桌前的人淡淡一笑,“您好,杨茉莉女士,我受杨雄先生嘱托,前来带你离开。”
“你怎么才来,你知不知道他们对我做了什么?”
本来了无生气的女人一听,顿时火冒三丈,还带着些委屈。
“那您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吧,要说了,恐怕我这就难办了。”
“废话,他们都对我用刑了,我能不说,不说就死了。费什么话,赶紧把我带出去。”
唐正状似为难,摇了摇头。
杨茉莉一下子心中忐忑,拍起桌子,“我都是胡说八道的,他们说什么,我就顺着说,其实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话到后面,就哽咽了。
唐正没有理她,走了出去,对门外的两人说道,“除我以外,再有什么人靠近,全部拿下,审讯继续,别太客气了。”
他基本可以肯定,这个被判定为六号的间谍,是假的,
她刚才的言行都是在翻供,那就证明五号说了假话,还得从那人身上突破。
六号的身份越是讳莫如深,就代表那人的身份越高。
手机铃声响起,他拿了出来,熟悉的号码令他严肃的神情缓了缓,“喂……”
只是越听眉头皱地越紧,秦缘告诉他,“唐清安被人举报操控政府招标投资项目,实名举报的。”
唐正嗤笑,那就是八九不离十了。
“现在怎么个意思?”
这个二叔只长了岁数,脑子却一点没长,难怪爷爷那时候,对他没个好脸色。
“有人要看你的态度。”
秦缘意有所指,他的态度直接关系了上面的人要捧他还是压他。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不是说针对他,谁上来了,都是这套路。
只不过唐正是跟着秦缘,大家明眼都瞧着的,还这样做,就有点挑衅的意思了。
“他们还真看得起我,这事我有数了,不会让你难办的。”
秦缘在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不是我难办,是你。”
她挂断电话,低头慢慢喝茶,刚泡的热茶还很烫,只能小口小口的啜饮,每口都很香,入口是微微的苦,喝下去之后就是口舌生津,回起一丝甘甜。
唐正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去,就站在办公桌对面。
闻着沁人心脾的香气,站久了,腿有些麻,两只脚点了点地。
上司生气了,这是在敲打他呢。
他也没想到,唐清安居然蠢到这个地步,这么大的把柄等着给人抓。
“再多拐几道弯,找别的渠道,这件事我们的人不要出面。”
这是要把事揽下了。
“明白。”唐正暗暗松了口气,还好有将功赎罪的机会。
唐正出了办公室,和唐清玄打了个照面,对方的来意不明,他也只是笑了笑,就走了。
唐清玄脸色并不好,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唐清安的事,你不要管,我会处理好。”
秦缘盯着清俊的脸庞,压了压手,示意他坐下,一股上位者指点江山,经邦纬国的魄力,“这点小事也值当你上火?于我不过一句话的事。”
“可我不想你的一句话落在那些狼心狗肺的人身上,还讨不了好。”
这是他的肺腑之言,父亲曾说过,一个家族需要的是团结,打断骨头连着筋,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忘记自己是姓唐的。
他从来没有忘记,哪怕是受了屈辱,他也忍下了,可那些人……
他心中极为难受,他们早就没有把家族当回事了。
但凡他们有一点顾忌,今天就不会有这桩事了。
“行了,你空不空,空的话陪我去见见李傕。”
秦缘起身拿了外套就要走出去,受不了唐清玄的煽情,她又不是为了唐家。
唐清玄开车,送她到了一个庭院门口,“我就不进去了,你们谈的话估计也不是我能听的,我在这里等你。”
秦缘点点头,下了车,走进大门,
通过拱桥,一路过去,静谧而幽静,
云杉、玉兰、合欢、五角枫还有银杏,栽种得参差错落,又十分整齐。
李傕就坐在院子里下棋,见到她,招了招手,“世侄女来了,正好,我这路被封死了,你帮我看看,怎么突围出去。”
秦缘从善如流,坐了下来,捻起棋子。
李家的老大这两年政绩口碑都不错,风头正劲,等任期满了,就要调入国会了,可进入哪个阵营,还在观望中。
人圆滑一些叫聪明,太过了,就叫狡猾了,中立难道就能明哲保身了?
不,立场是不能毫无原则的,否则不是做了垫脚石,就是被炮灰。
李傕暗暗叹了口气,这个女孩子太厉害了,明毅果敢,杀伐决断,一身的锐气,
上次他用模棱两可的态度打发了她,她立刻就在老大身上下功夫。
一个人知道了权力的滋味,知道什么叫野心,就止不住脚步了。
回过头来才发现,不过是人家博弈中的一颗小小的棋子,满身泥泞,
幕后的推手却片叶不沾身,干干净净。
被陈鸿飞压着头的年数长了,他也以为自己认命了,
可厉筹谋一走,陈鸿飞的靠山没了,他的心就活泛了。
就好像本来前面有一座山,他想翻过去,怎么都翻不过去,
可一旦这座山没有了,哪怕知道前路渺茫,也要去看看不一样的风景。
可没想到,还没等他起步,曾经的小树苗长成了参天大树,直接掀翻了他这个老胳膊老腿的,叫他爬不起来。
“世侄女,你看你李哥怎么样?他这个人是有点恃才傲物,我也说过他了,叫他别太猖狂,但他的能力还是有的。”
和秦缘对弈,李傕老发现自己这点棋力还真的不够看,
每一步都要谨慎,还只能保持不落败,
但心头藏了事,这手上总有疏忽,不一会儿,棋盘上的兵力也就所剩无几了。
秦缘放下最后一颗棋子,锁定了胜局,“李伯,棋也下完了,您的意思我懂。”
至于他能不能懂她的意思,就不得而知了。
有些人啊,能干,虽然不好掌控,但浪费了又可惜,可,什么缺点都比不上不忠心,犯了这一条,就不能用。
不仅不能用,还得在他成事前,折了翅膀,叫他飞不起来。
宁可废了,也不能为他人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