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缘既然回了家,就抽出了在家的大部分时间来陪伴老爷子。
父女二人下围棋,下军棋,下跳跳棋,下飞行棋,下翻翻棋,仿佛倒流回了童年的时光。
跳跳棋,秦简总能胜过秦缘,光凭运气吗?不尽然。
哪一颗先动,哪一颗后动,线路的设计,他清晰在脑。
飞行棋更需要运气些,秦缘的运气好到每把都能飞出棋子去。
其实也不尽然,唯手熟尔。摸着骰子,闭着眼睛都知道哪一面是六了。
再玩一个,说运气也是运气,说算计也是算计的,翻翻棋。
这路,两人又势均力敌,人家打牌记牌,他们玩棋记棋,什么棋子,在什么位置,对手的棋子在什么位置,都记得清清楚楚,翻和不翻,区别不大。
军棋是秦缘的天下,象棋却又绕老爷子手里去了,玩来玩去,各有胜负。
不下棋了,秦缘就给老爷子泡一壶茶,给他说说最近的大事,说说最近看了什么书,有什么心得。
有时候两人也会争论上两句,就算不欢而散了,也不在心里起疙瘩。
秦简会思考,把她的话细细思考,把自己那点轴劲儿压回去;
秦缘也会把他说的听进耳里,不排斥。
下次,又是一壶清茶,两人照样滔滔不绝地谈论历史风云,感慨心得。
这让秦缘仿佛回到了当年跟着陆敏行一块读书的日子。
陆敏行虽然有点迂腐,却也不是撞了南墙不回头的愣种。
他把秦缘那点盛气也压下来了。
读书,到底还是得有规矩的读,方能有所感悟,年龄增长,对书也珍重起来。
一个故事,你看完了,表层含义觉得有道理,但仔细再往里头探究呢,会发现,更多有意思的内容。
就说《张良拜师》的典故,即《史记》里记载的《圯桥授书》,故事里一个神秘老者让张良下桥去捡鞋,张良很谦虚,也很耐心,不仅帮老人捡起鞋子,还找老人的吩咐给他穿好。
老人看张良孺子可教,便让他第五天早晨找他,结果,张良第一次迟到,第二次迟到,到了第三次,终于比老人早,老人很满意,便授予他一部奇书。
张良认真研读此书,后来真的做了刘邦的军师,决胜千里,一统天下。
这个故事教育我们要尊敬老人,要谦虚,要做事有恒心。
很有寓意的故事吧,但里头还有很多现实意义,比如那个老人叫赤松子,他是墨门的人。
墨家是春秋张诸子百家之一,主张“兼爱非攻”,分为三大派,秦墨、楚墨、齐墨。
秦墨帮主秦始皇统一后,被毁灭,楚墨盒齐墨转入地下,秘密授徒。
张良就是楚墨。
张良字子房,“房”字就是那一带墨家子弟的通用字号,去求长生不老药的徐福也是出自墨门,字君房。
张良替刘邦提出的“约法三章”,就是根据教派中的教义,他们外放弟子的责任就是在世间建功立业,为百姓谋福利。
事实上,张良本人身份也是暗藏玄机,他原来是韩国(不是棒子国那个韩国)贵族,因为韩国破家之恨,意图行刺秦始皇,行刺失败后,被秦始皇追杀。
始皇暴毙后,跟着刘邦,项羽气不过,把张良他爹杀了,使得他复国的梦想破坏,只能死心塌地给刘邦卖命(要是不杀爹,人家自己搞国家去了,刘邦绝对歇菜)。
她都有点想念陆敏行了和陆敏雪了,可她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挺好,并不想被打扰。
秦缘在心里默默祝福他们。
秦简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
仿佛与时间赛跑一般,在离开前,他想把心头的话,把一辈子的心得,都告诉女儿。
他们也会聊聊人。
聊那些表里不一的人,聊那些身处高位心思诡谲的人,聊那些生活在底层,心思各样的人。
“你觉得唐清玄是个怎么样的人?”
秦简的提问,显得有些古怪。
他不问厉泰元,不问沈君浅,却将关系没那么近的唐清玄单独拎出来,不知何意。
“老唐,没什么野心,但对唐家感情很深。”
这也是秦缘一直没有完全对唐清玄放心的缘由,他与唐家的羁绊,不知几深,她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动摇。
她却不想去试探他心底的想法。
“唐家老二,最近有些动作,不知背后是谁在支持,想要为难唐清玄。”
“我大致了解,唐清安最近跟个女人搞在一块,那女的,是叶家繁的私生女,本名叫什么,我倒不知道,一会儿叫晚秋,一会儿叫玲玲,原本以为叶家完蛋了,她也就不蹦跶了。没想到,她是在蛰伏,忽然就蹿出来咬上一口。叶家这样的外室子女很多,听说就是靠出任务,得了主家满意,就可以成为正经叶家子,她们大多跟晚秋一样,在谁谁谁的身边。”
秦缘冷笑一声,这样的美人计够狠辣,却也有效。
在外头养个女人,在上层人家,再正常不过了,喜欢就留在身边宠着,不喜欢就打发了,就是个玩意儿,睡过了也没当回事,谁会去怀疑这些“没脑子”,“会花钱”的人。
等那些女孩都得了势,叶家的这网就结成了。
原来她还有些疑惑,现在琢磨出味来了,细小琐碎的事,其实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
秦简不由得心里一颤,这招,阴毒地真叫人胆寒。
唐清玄也很无奈。
二哥忽然跟他说,掌握了秦缘的不利证据,要揭发,让唐清玄不要阻止。
唐清玄一听就觉得二哥出现幻想症了,他一点儿都不信。
可后来看到二哥身边带着的女人,倒让他不确定了。
他知道这个女的是谁,秦缘跟他说过,再碰见这女的,一定要弄死,谁知道,这回,嗜血的绿头苍蝇缠上的是他哥。
哪怕他现在告诉唐清安那女的真实身份,也不能浇灭他的蠢蠢欲动。
更何况,那女人怀孕了,要搞死她,唐家内部就真的分崩离析了,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为此,他一只在敷衍二哥,却不真正拒绝,怕二哥狗急跳墙,伤害秦缘。
唐清玄就算为了振兴唐家,也不会对付秦缘,她是他的底线,越过了这条线,他也活不下去了。
人是永远满足不了的,人也是经不起考验,秦缘也是在唐清玄主动坦白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不着急,你慢慢跟他们玩,争取多套出些有用的东西来,至于以后,我跟你保证,会留你二哥一条命的。”
秦缘知道了他的为难,在处理事情的时候,也会顾忌到他。
有这般结果,唐清玄就放心了。
自从秦缘回家了,秦立寒下了班,就往家里头赶。
问题是,下了班往同一个地方赶的人太多,他就没机会跟他的小姑娘单独一块待着。
大家往一块去,时间上也没刻意错开,沈君浅和厉泰元不可避免地碰上面了。
期待两位剑拔弩张,激烈PK,争宠夺爱的,可以歇歇了。
就不是那样的人。
两位只是略一点头,打完招呼,各自行事。
厉泰元带着厉盛韬一块过来。
秦简不喜泰元,但对秦缘目前唯一的孩子,还是很稀罕的,把韬儿抱在手里,一直逗着外孙子玩。
泰元就借了儿子的东风,跟老爷子套套近乎。
沈君浅带着家中厨子炖的汤过来的,材料都是他从中医那儿拿过来,就为了给秦缘养胃。
她最近犹如休假,作息正常,他正好就给她好好调理。
陪着秦缘坐在餐桌上喝汤。
当然,也别期待他们不“争”,暗潮汹涌还是有的。
厉盛韬坐在秦简怀里,扭动着身体,很不舒服的样子。
泰元伸手去抱,“爸,孩子给我,可能是拉臭了。”
秦简脸皮子一抽,只想反驳:谁是你爸?
可他看了眼韬子,把话忍住了。
秦缘放下手里的勺子,也要上前,被泰元阻止了,“好好喝你的汤,你哪会这个,哪回给孩子洗屁股换尿不湿不是我的事。”
他这么说,也是正常的。
确实,除了刚开始吃了秦缘两口奶,后来泡奶粉,换尿不湿,洗澡,包括剃头,都是泰元亲自动手的。
厉盛韬在泰元心目中代表的意义,除了他自己,别人都不了解。
他把韬子当成另一个自己,他要让韬子体会他从来没有体会过的,真正的父爱。
光凭对孩子上心这点,秦缘不如他。
秦缘讪讪地坐了回去,装模作样地喝了两口。
那边,泰元熟练地把孩子带去厕所,倒了热水,洗干净屁股,再用干毛巾吸干水分,才穿上尿不湿。
之前他还会拍粉,后来听说这个对孩子身体不好,就不拍了,只擦干净。
这个听说,还是在机关里头人家妈妈级人物在闲聊时获得的,他就放在心上了。
秦简经过这一番,对泰元的印象好了许多,至少,这是个好爸爸。
沈君浅不露声色,用纸巾给秦缘擦了擦嘴角,“一会儿给你煮点瑶柱冬瓜粥,晚上当宵夜,这两天你有点上火。”
“嗯。”秦缘拉着沈君浅的手,挠了挠他的手心,其实她想让他留下来过夜,但泰元那边若有似无的眼神盯着,她想了想还是放弃了,不在乎这一时,何必要让泰元不痛快。
秦简见沈君浅对秦缘那个好,心里可高兴了,就该有这么个知冷暖的男人体贴着女儿。
对于女儿一脚踏两船,秦简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又没有骗人,男方自己也愿意。
就算到时候某一方过不下去了,女儿也不会伤心,她还有别的选择。
说到底,就是对厉泰元和厉筹谋这对父子不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