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清脆的敲门声,让秦缘蹙起了眉,放好了资料,漫不经心地踱步去开门。
外面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子,眉眼含笑,衬着走廊的灯光,显得有种少见的亲近。
“您好,秦部长,我叫钟秦。”
他穿着一身黑,却没有半点阴郁的感觉,反而有些光风霁月。
“什么事?”
秦缘眉宇微扬,似笑非笑间,带出一种几乎惊心动魄的气质,
让男人有一瞬间怔忪,既觉得有些惊叹,转念一想,又觉得好像半点都没有意外,甚至还有些理所当然。
她就该是如此带着自负和风流意味的女子,不然怎么配得上和他春风一度。
“陈科长让我来问问,是否招待周到,有什么需要,您都可以吩咐我。”
话说得又熨帖,又得体,既没有轻佻地语气,也没有把自己陷入不堪的境地,
但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就会明白他的意思。
“哈哈……”
秦缘一愣,忽然放声大笑,不是那种含蓄的轻笑,而是肆无忌惮地大笑。
要是从前,她还真不客气地收了这份孝敬,可现在,淡了心思,
况且口味刁钻后,这种自以为包装精美,实则不过一盘烂菜叶的货色,她真看不上。
“回去告诉那人,少自作聪明。”
秦缘勾起嘴角,气势大改,巨大的压迫感朝对方压过去。
男人一瞬间就变了脸色,她怎么敢拒绝他,他是最好的,多少人想跟他在一起,他都看不上,她……太不识好歹了。
哪怕她一身的风华气度,被怒气掩过一切的他,也只觉得这个女人是个“假正经”。
陈科长这一出,真的捅了马蜂窝了。
秦缘可以一笑而过,华泽翰去气炸了,一声吩咐下去,马屁拍在马腿上的陈科长官位就到头了。
华小公子是有名的笑面虎,笑着吃人的主,躲都躲不及,还去招他。
至于那叫“钟秦”的,小公子气笑了,“特么还敢钟情,给他改了名字,叫钟(忠)狗。”
那样的货色怎么配叫这个名字。
大姐前来,小公子捡起了一手好厨艺,这双拿柳叶刀的手啊,刮鱼鳞,片鱼片,照样行云流水,跟做外科手术般的精准。
鱼生切成了状如蝴蝶,薄如蝉翼的片,装盘。
前一秒还脸色不善,后一秒又喜逐颜开,也是弄不懂的喜怒无常。
秦缘驾临,小公子端着砂锅上来,沸腾的锅里,香气四溢。
“本来想给你做鱼生的,但你不喜欢吃生食,就给你做了砂锅鱼。”
鱼头和鱼骨熬汤,放入了豆腐,香菇,萝卜等材料一起煮,鲜甜无比。
“嗯,我喜欢吃热的。”
她夹起一块鱼片,放进砂锅里一烫,裹上蒜蓉醋和花生碎调和的酱汁,塞进嘴里,鱼肉弹牙鲜甜,一碗鱼汤下肚,非常满足。
吃完了,两人开始拉家常,一个念叨,“赵鹤飞那小子你少搭理,拉低你的档次”。
一个连连点头,是滴,那小子嘴花花,不是好鸟。
“你……你妈回来,你去见过没?”
一说这,小公子薄薄的嘴唇讥诮清冷地说了句,“谁爱见谁见,小爷不见。”
“嗯,你妈跟你爸离婚十二年,她一门心思嫁到国外去,从来也没说回来看看你,这次一回来就要搞亲情攻势,有猫腻。”
“姐,咱不说倒胃口的人,你吃,是不是我把味道做得太重了?”
“不,最近嘴巴里淡,你做得好吃,下饭。”
“姐,你每次来南边都跟得了厌食症似的,下次,下次我去北边看你。”
秦缘跟华延峰不太对付,双方合作又互相防备,但跟华小公子,十分聊得来。
华小公子也是在继母手里讨生活的娃,一开始没有透露阴险本质时,秦缘着实维护他不少,这点恩情他领,对她,掏心窝子的。
明天就要回去了,华泽翰带着秦缘去闯荡。
花园酒店是老牌酒店了,代表着旧时代和新时代的交替变迁,带着贵族底蕴和新派风情,吃食做得极为精致,真正的老味道。
就是在店里遭难时,那些师傅也没有走,东家养着,如今的生意才独树一帜。
小餐桌面对面一坐,在烛光的映照下,小公子的鼻子又挺又顺,脸型偏长,眼睛不大,有点内双,唇线分明,给人一种干练的既视感。
秦缘切下鹅肝,没啥塞进嘴里的欲望,她饿了,想吃实在的。
小公子招手,让人送了两碗白米饭上来,再来一盆鱼翅。
舀几勺倒在白米饭上,少许黏稠的金黄色汁液从顶端滑落,下渗,饱满的米粒瞬间被染成了浓稠的黄色,亮晶晶的光泽感更加明显,这证明它已经被鲜甜咸香的鱼翅汤包裹上浓郁的味道。
吃光了这一碗饭,秦缘才觉得空荡荡的腹中得到了满足。
小公子的眼神不对,瞧着窗外,眯眼仔细瞧过去,从车上下来一个人,原来是他的妈。
岁月还是善待这个女人的,她一脸的润泽看着就是被宠爱的,婚后幸福。
小公子厌烦之色丝毫不掩,好在已经吃完了,不然胃口全无。
秦缘则是淡着眼神,如云雾,脸上无波,心里,也是厌烦不已。
当年这女人,毫不留情地推开华泽翰,任他倒地,大哭。
“找人去看看,她来见谁,穿得挺风骚的。”
黑色A字连衣裙,胸口小V,心机的穿法。
华泽翰一个电话过去,很快就有人汇报。是个四十左右的男人,儒雅的很。
视频顺利地在手机上呈现,小公子愤懑拍桌,霸气外露。
秦缘晓得,这孩子气归气,心里还是有期待的,可那位既然说着后悔,要回来重新拾起孩子,怎么又开始浪漫另一段了呢。
“姐,我想搞死她。”既然走了,就别回来撩他,没有期待,就没有更失望,小公子真的伤心鸟。
“没事,想搞就搞,你要不好动手,姐给你办了。”
秦缘眼睛里一簇而上的怒火,真当这孩子没人罩着了,想欺负就欺负。
“没事,我不怕天打雷劈。”
小公子红唇微张,笑得阴冷。
说是自己动手,也不可能出面,他连多见一面,都想吐,交给底下人去办。
他要带着她姐去潇洒,只是秦缘拒绝了。
没有心情的时候,玩得再嗨,心也不会痛快。
开着车到了山顶,打开了天窗,两人靠在一块看星星。
华泽翰所有的脆弱都展现在她面前,抱着她的腰不松开,两人抵着额头,说着过去的一些趣事。“姐,不好意思,你难得来,我还叫你不高兴。”
秦缘军装外套脱了,只着军装衬衣,慵懒靠坐在他怀里,眼看向窗外,淡淡一笑,“泽翰,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这世上的事,要是所有人都痛快了,你不痛快,就不做,就是所有人都反对,你要痛快了,姐就支持你,凭什么他们动动嘴皮子,就让你不高兴了,这世上,自己高兴最重要。”
他点点头,哭得凄惨她见过,在学校大放光彩她见过,在夜店里打架她见过,发烧躲在被窝里她也见过。
她又捏了捏他的手,语气真挚,“做事从心,你想认就认,不想认就不认。”
这孩子有颗拧巴幼稚的心灵,有时软得一塌糊涂,有时又硬得天神犯愁,但要顺着他的逻辑,其实也好理解。
是的,嘴上说要搞死,还是不甘心的吧,到底,还是妈妈,为什么抛弃他,为什么戏弄他,最起码要清楚地死心,而不是糊里糊涂地让这块伤疤留在心底。
“姐,你说得对,我要不高兴了,谁也甭高兴起来,我这父不父,母不母的,谁也不管我,我管他们干什么。华延峰也不是个好东西,脱了衣服就是个色胚,别人还以为太不近女色呢,外头养了个小的,比我年纪还小……”
秦缘听着,啼笑皆非,虽然也从资料中明白这是个什么货色,但有句话说得对,“人无癖不交”,有缺点的人她才敢用,才能用。
但从寥寥数笔中了解的内容,远远没有小公子描述地这般有趣。
定睛看着这个咬着牙的孩子,如果有一天,华延峰栽了,秦缘相信,他一滴泪都不会为那人流,反而会大肆庆祝,拍手称快。
他对母亲尚有一份期待,对父亲却是全然的恨。
他考好了,没有鼓励,靠砸了,被赶出门反省,还生着病,又在门外吹了一夜冷风,转成肺炎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差点就没命了。
他被人打了,就被骂了一句“废物”,开家长会,永远都是秘书去。
因为母亲的原因,他不得父亲的喜爱,如果不是因为只有他一个孩子,恐怕他早就死了,根本就不能出现在他面前。
让一个孩子的“恨”随着他的成长而成长,将来,会酿造成一场大祸。
苦果,自然是华延峰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