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夫人当初陪嫁的一座府邸,极为豪华,院落众多,处处都是精雕细琢,在秦缘与沈君浅结婚后,她就赠送给了儿媳妇。
秦缘很喜欢这处住宅,婚后常驻于此。
一处莲池,芙蕖花期,清波荡漾,满池碧绿的莲叶随风摇曳,簇拥着红白紫粉的莲荷,绚丽夺目,婷婷之态,娇俏可人。
沁人的荷香弥漫远溢,荡舟采莲,享受皓月遮云的夏夜风情,消夏纳凉,好不惬意。
还有一道道夏季风情的菜肴,将这一池的莲花、莲叶、莲子、藕都用尽了心思。
沈君浅工作忙碌,秦缘孕后期不便出行,便常常邀请友人过来游玩。
一笑是常客,可近段时间的状态却不好,全是负面情绪,让秦缘很难受。
初秋风起,莲池里,荷叶凋零,莲蓬支棱,萧瑟衰落。
天气阴沉,不一会儿,就下起了细密的雨丝,将整个荷池都笼罩在雨中,秦缘与一笑走到亭子里看雨。
一笑心中藏着对未来的忧虑,回来后,也不如她想的那般好过,只是已经走到了这步,无论如何还是要继续走下去。
眼下看着秋雨绵绵的景色,有感而发,“‘留得枯荷听雨声’,原来就是这番滋味。”
秦缘看着铺天盖地的雨幕,眼中带着几分凛冽,“什么时候开始玩自怨自艾的风格了,难看死了。”
一笑愣了愣,用手按了按额角,苦笑,“是啊,自怨自艾,我都觉得自己难看,那天家庭聚餐,被舅家的几个表姐妹给刺激了,若是按照我以前的性格,怎么也要反击回来,可这回,我说不出什么反击的话来,你说我现在怎么了,怎么这么没用!”
“你要还这么想,以后就不要来找我了,我不跟废物做朋友。”
话已经说得多了,劝解的话也好,激励的话也好,秦缘再多的心神,都是白费功夫,她真的吃不消应对这位钻了牛角尖的好友。
秦缘神情冰冷,转身走出了亭子,在寄年的护卫下,钻进了黑色的大伞里头。
走到院门口,她转过头,漠然地看了一笑一眼。
若是自己立不起来,谁都帮不了她。
一笑站在原地,凝望着外头的雨,眉宇间露出了一丝颓然。
微斜的亭檐下,仍不断有雨丝飘落,打湿了青石砖,也湿了她的裙摆,这雨怎么没有尽头呢。
她的难题,其实就集中在两个,一为儿子江源东,二为自己是否二婚。
东子与人交往有障碍,一旦有人太过靠近,他就会表现激动,甚至会打人,少言少语,不愿跟人交流。
一笑本来想把他送去贵族托儿所,却被委婉劝退,她找了个家庭教师,却被东子赶走。
东子这样,她根本就不能去工作,只能留在家中照顾他,儿子的不配合却搞得她心力交瘁。
她甚至开始后悔,是不是不该把东子带回来,是不是江家的教育更适合他?
在离开江家时,她留下了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后来江远航办好了离婚手续,离婚证辗转也回到她手里了,也就是说,她现在是确确实实的单身。
好了,周围的人仿佛怕她留在家中吃白饭似的,一个劲地劝她在还年轻的时候,赶紧找个人再嫁了,张家也好,楚家也好,都有那吃饱了没事干的人,在那儿给她物色人选。
她身边确实还有几个优质的追求者,包括她之前在外事部的首席翻译官,现在已经是部门主管的原千言,对她展开了猛烈的追求。
她心动过,却更害怕,她对未来没有信心。
秦缘刚跨过东厢的院门,肚子就开始疼起来,一阵一阵地钻着疼,热乎乎的水顺着大腿流了出来,同时伴随着红色的鲜血,在地上形成了一滩触目惊心的痕迹。
她双手搭着寄年的手臂,整个人要歪下来,幸好寄年及时抱住了她。
“寄年,我要生了,叫老沈。”
秦缘咬着牙,稳住自己的情绪,她知道,自己的情绪强烈影响着孩子的情绪,当母亲的,这时候不能慌。
寄年不敢动,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她,却又不敢用全力,怕自己不够力量支撑她,怕她在自己的怀中被揉碎,冷汗在背脊上流淌而下。
好在为了照顾秦缘的衣食住行,沈老夫人在家中安排了不少佣人,包括两位有经验的妇产科医生,还有四位助产士,以及两位保姆阿姨和两位月子中心的资深月嫂。
秦缘这儿情况发生后,这些专业的人就派上了用场,立马就开始准备起了生产事宜。
关于生孩子这事,一回生二回熟,那说的是心态,真实情况是,不同的孩子,不同的生法,比如厉盛韬生得艰难,蒋熠旻生得利索,可这位沈家的小公主,生得惊心动魄。
秦缘提前一个多月发动,沈老夫人心中咯噔一下,忙把佛珠握在心中,闭眼不断念佛,暗暗替母女俩祈福。
她坚持站在产房外头,哪怕脚下麻木,也不愿意离去,她希望以自己的诚心来换得孙女的平安。
一笑是跪在产房外头的,她都恨死自己了,好友怀着孩子,正是要舒心的时候,她偏偏老是拿糟心事来烦她,今儿又让她不开心了,是不是就是为此,秦缘才早产的。
她怕啊,眼泪止不住地流着,却紧闭嘴巴,一点声儿都不敢发出来,眼睛死死地盯着门。
两位医生与四位助产士,看到孩子是脚先出来的,紧了紧心,在眼神交流了一番后,由最有经验的那位医生,采取了胎位调整术,就是把孩子再推回去,然后在里头调整位置,将头先入盆,再重新出生。
把手伸进内腹器官里搅动,痛苦可想而知。
秦缘身下的褥子被羊水和血淋透了,若不是参片和鸡汤吊着她的元气,恐怕早就昏死过去。
就是这般痛苦都承受过来了,还是没逃过最后开了一刀的命运。
在她被送往医院时,母女俩的情况都已经非常危急了。
沈君浅在回来的路上,出了一场特大车祸,几辆车撞在了一起,他的车在中间,被撞得变了形。
不知道是人为的,还是单纯的意味,他也根本没有时间去过问,他满脑子都是秦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她们需要他,哪怕他还剩下一口气,也要去往她们身边。
他忍着头昏,上了另外一辆车,急急忙忙往医院赶去。
秦立寒一听秦缘早产了,猛地站了起来,手里的笔掉落在宣纸上,一团墨迹毁掉了一整幅字。
整个人踉跄了几步后,一下子就栽倒在地上。
冯德胜匆忙安排他秘密入院,外头一边打听秦缘的情况,一边稳住一号首长办公院的各路人人马打探消息。
直到秦缘平安生产的消息传过来,冯德胜才敢把情况汇报给秦立寒。
“领袖,您还是要多保重身体,秦副司令那儿没事的,她生了个女儿,虽然小了一点,但人是健康的,秦副司令已经清醒了,她也没事了。”
秦立寒闭着眼睛,微微舒出一口气。
另一边,沈君浅看到母女俩平安无事,才到外头猛烈呕吐起来。
在友亮的搀扶下,去照了CT,不用说,脑震荡,医生让他住院观察,他哪里肯,怕秦缘过问,又要担心,坚决不肯。
还是友亮去请示了秦缘,秦缘让医生在自己的病房里,又加了一张床,让沈君浅在边上躺着,一边养伤,一边看着她们。
“我们家这位小公主,可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沈君浅拥着她,把脸埋在她的发丝间轻嗅一口,喉咙里发出沉沉低笑,“你们母女俩磨着我,我也乐意。”
“去你的。”
秦缘笑骂着推开他亲昵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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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草原堪称荒烟蔓草,一望无际。
辽远高旷的蓝色天幕,其下低伏着小腿高的野草,远远的有动物晃动的影子,也不知是野马还是野狼。
傅随安带着他的人马,在基地演练场上,正在举行一场激烈的对抗赛,简单粗暴地用ROU体搏斗的方式,快活地厮杀。
无论是战术素养还是军事素质,都是最顶尖的,他天生就是为战场而生的,天生就是带兵的,精准的判断和指挥,让他在战场上无往不利。
他带给自己的兵勇气和胜利。
这样一个骄阳般灼人的天才人物,若不是被束缚住了,会大放光彩。
束缚住他的人,同样是个令人敬佩的人物,看上去孤高而不近人情,却着实在西营的建设上,竭尽所能。
傅浥尘在总领着整个西营的发展,如果没有他的一力支持,哪有基层大头兵的出头机会和相应的待遇,有他在,就有相对的公平存在。
“陈诚!”
正在与对手全力搏斗的男人,下意识地抬头挺胸高声回道:“到!”
“不用这么严肃,”傅浥尘坐在轮椅上,由他的下属推过来,与陈诚和气对话,“你想家吗?”
在西营的兵,大多知道,傅浥尘是很好相处的,不迁怒,不多话,为人冷静克制,却又深具领袖风范。
在女兵们的眼里,他举止优雅,略带忧郁,对女人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陈诚不习惯在外人面前剖析自己的情感,他没立刻回答,反问道“傅长官觉得呢?”
傅随安是司令,可司令上面,还有傅长官,他才拥有最崇高的地位。
傅浥尘的薄唇掀起一点儿弧度,“我觉得,你应该想了,所以,你该回去看一看。”
他这一笑,瑰姿艳逸,无端瘆人得慌。
陈诚不敢多看,低下头,“我已经没有家了。”
“至少,得去看看故人,比如你最心爱的那个。”
傅浥尘的话具备最强烈的蛊惑性,让陈诚的心性一下子就被勾了起来。
他“嗯”了一声,不说话了,又看着远方出神,神情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