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简在打仗的时候,有个至交好友,叫石云烨,比秦简年纪大一点,对他很是照顾,可惜命不好,还没等战争胜利,就因为伤口感染过世了。
他有个弟弟叫石曲忧,是个书生,被秦简捧着上了总长办公室的主任,他一直在病休,占着位置,没有露面。
秦缘却知道,这位也是大佬,是秦简和秦立寒留给她的后路。
她从来没有见过石曲忧,印象中,应该也有七八十了吧,这不,正厅里正在喝茶的老人家,位满头银发,慈眉善目,但眼底却流露着精光,符合她心目中“石曲忧”的形象,可他并不是。
老人只说自己是照顾石曲忧的人,正在等她。
带着秦缘在院子里绕了半天,才从一个假山的山洞里钻进去。
山洞的另一边,却也别有洞天。
池塘如一面形状不规则的镜子,四周都是枫树,枫树的叶子已经慢慢变红了,层层叠叠,宛若天边飘来的红云。
老人带着她进了一个屋子,就无声地退下了。
“你来了。”
突然出现的男声,让秦缘回过头去,瞳孔发紧。
一见面,她就知道自己完全想错了,石曲忧根本连六十都没到呢,若只看脸和身材,怕是说他四十都有人信。
白衬衫,黑马甲,微微一笑,温文尔雅。
他有一张轮廓深刻的脸,年轻的时候,肯定是风华俊逸的,年纪大了,经历了岁月的磨砺,整个人有一种沉甸甸的质感。
周身上下别有一副镇定低调的气派,锋刀全部隐藏在毛孔之下,和气的眼神,正派的姿态,行动有礼有节,轻而易举地让人好感倍增。
除了笑纹,脸上再无岁月的痕迹,亲昵的眼神,更像是蕴藏着很深的力量,唇角要笑不笑的样子,让人忍不住一看再看。
其实这张脸在不笑的时候会显得极为疏远清冷,可只要微微笑起来,便会给人一种情深如许的错觉,极尽温柔。
“秦缘,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才会来找我,比我想象的,要晚了一段时间。”
房间里十分幽静,秦缘的耳膜里,只晃荡着嗡嗡嗡的磁性声音,特么太犯规了,怎么有这么好听的声音。
“没有计划,怎么敢来麻烦您。”
秦缘想表现出自己的魄力和能力,可人家似乎不在意。
“过来,孩子,让我抱抱你。”
石曲忧对他伸出了手,想要拥她入怀。
秦缘脑海里闪过些什么,却没有挣扎地靠进了他宽阔坚实的胸口,身上的触感,以笼罩过来的香气让人沉沦。
很新奇的体验,她来见大佬,大佬想泡她。
她确定,这位大佬对她绝对有非分之想,可是,为什么呢,他们是头一回见面,再神速发展也不可能这么快的!
他的呼吸喷在她的头发上,缓慢的,节奏明晰。
石曲忧抱了她一会,低头在她额间轻轻一吻,带着鼓励的笑容,“去吧,孩子,放心,我在你身后呢,你父亲曾经说过,一代还一代,福报会在你身上的。”
他的这个笑容,让她想起了厉筹谋,心头一阵发冷。
秦缘的表情险些绷不住,稍稍移开目光,直起身子,取了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几口才把心静下来。
放下茶杯,杯底碰到桌上,发出了细微的碰撞声,在这个寂静的屋子里中尤为清晰。
“怎么了?”
“没什么。”
秦缘心中的震动尚未平服,强撑着意识回应他。
石曲忧轻敲着桌面,半晌说道,“孩子,我不会伤害你的,别怕,来,这张书签送给你,希望对你有用。”
他递了一张手制书签给她,上头是他对她的教导,“志在林泉,胸怀廊庙&;nbsp;。”
短短一句话,字迹乍看之下是清隽秀雅,然而细看却宛如宝剑出鞘锋芒毕露,细细品味又如滔滔江水重归大海,返璞归真如梦如幻。
只一眼,秦缘已经被这字迹吸引了心神,内心不由赞叹一声:好字!
“谢谢您。”
她笑着道了一声谢,突然扑到他怀里,温热的身躯贴着他,仿佛一团火一样燃烧着他的心。
石曲忧抓着她的手,送到唇下,亲了又亲,“孩子,人的一辈子能活多长呢,活多久才叫有意思呢,现在活得有意思,就够了。”
一向都很干脆利落的秦缘,很是顿了一下,这些话,很多人都对她说过,那些人都是爱着她,希望她过得快乐的人,她回想起那一张张都已经逝去的脸庞,心头有些感伤。
“我能常常来找您吗?”
“当然,你随时都可以过来,老马会带你来见我的。”
石曲忧并没有再多做什么,反而邀请秦缘吃了一顿让她特别舒服的早餐。
桌上两样小点,两样小菜,一道主食,还有一道看不出材料的汤,正是这道被称为“六神君子汤”的中药煲汤,征服了秦缘的胃。
喝上一口,鲜美异常、咸淡适宜的温热汤水顺着食道一直熨帖到胃中,仿佛全身心都随之温暖起来。
说实话,除了内心隐藏的一丝不安宁以外,跟石曲忧的相处是非常舒服愉快的。
但接下来,无论是去西营,还是晚上跟宴知槿的工作餐,都不太愉快。
傅浥尘居然让她带着那个孕妇一块生活,神特么为了不让孩子忘记母亲的样子,这种作死的事,她才不会干。
匆匆逃离西营后,她就回到了熟悉的办公楼。
宴知槿成为代理总长后,一直都非常忙碌,他得替秦缘看着这么一大摊子的事,好不容易和秦缘有个短暂的餐会,偏偏杜清泉三番两次来打扰,一会儿送个文件要签字,一会儿送给茶水的,眼神一直在秦缘身上打转,宴知槿都不耐烦了。
“你到底什么事,好吧,我准确点问,大哥到底要做什么?”
换以前,宴知槿的态度肯定不这样,那时,他在下位,他会更加冷静地处理,现在,他在高位,更一针见血,不留余地。
杜清泉眸光一闪,声音仍旧温雅,“就是很久没见缘宝儿了,特别想念,要不,总长你就把她借我一会儿,一个小时,不,半个小时,就够。”
宴知槿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问:“这里离大哥的公寓,开车需要二十分钟,你确定时间够?”
“呵,总长你都知道,何必再问我呢。”
杜清泉弯了弯唇,一点都不要脸地耍赖。
秦缘端着茶水,纹丝不动,她很久都没有听到这位曾经的密友和他的上司的事了,就当陌生人,不闻不问,不相干不关心。
他们不应该再也交集,她也不觉得“相爱相杀”有趣儿,可她还是被杜清泉拉走了。
宴时谨的公寓干净宽敞,是素雅的白紫色调,地上铺着浅褐色地板,客厅与餐厅厨房相连,随处可见的小盆景为整个公寓添了几分生气。
落地窗前的窗帘被拉开,可见星光璀璨,万家灯火。
“先喝杯水,时谨在厨房。”
秦缘微微一愣,接过绘有落雪红梅的瓷杯,看了眼厨房的位置,果然有抽油烟机的声音。
“你来了,吃饭吧。”
宴时谨端出了一锅菜,摆放在餐桌上,回身进厨房去挂脱下的围裙。
秦缘收敛好了吃惊的情绪,神色自然坐在桌前,“你俩吃吧,我刚吃了点,还不饿。”
“那就喝点汤,”宴时谨将盛好的鲫鱼汤放到她面前,“是我自己钓的鱼。”
秦缘在他的眼神示意下,喝了一口,味道一般,也就是可以入口,她也吃不出什么滋味来,脑子里闪过很多的念头,都被她一一摁下了。
这一餐也算吃得安静愉快,只是秦缘一直心不在焉。
杜清泉去收拾盘子碗筷,把时间留给这两人。
即使是洗碗,他的动作也依旧娴熟而好看。
洗洁精和厨房的特有味道充斥鼻间,手上流淌过的水温度刚刚好,客厅里隐约传来秦缘和宴时谨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心里的空洞,慢慢被填满。
别说宴时谨了,就是他,也不愿意放弃跟她的相处,只是,有这种想法的,何止他二人。
杜清泉微微苦笑了一下。
越拒绝温暖,越渴望温暖,如堕深沼,越挣扎,越沉沦。
总归是,不想放弃啊。
将洗净的餐盘叠起放好,杜清泉擦干手走出来。
秦缘放下杯子,站起来,“好了,早就超过一个小时了,再不送我回去,我今天晚上就没的睡了。”
杜清泉看了眼宴时谨,意识到两人的聊天似乎有点不顺畅,也就不再强求,忙去拿车钥匙,“好好,我这就送你回去。”
宴时谨静静地看着她离开,眼眸中藏着不易察觉的苦涩和复杂。
他原本想好好说话的,却没想到,还是让秦缘不高兴了。
他不过是想告诉她,宴家一直站在她身边,并且会一直站在她身边,让她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不要因为急功近利,把自己投入到一个尴尬境地,比如跟傅家兄弟走得太近,就如同在自己身旁设置了两颗定时炸弹。
他不觉得自己说错了,可她很不高兴地打断了他,这场谈话就这么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