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出来了?”
“嗯。”
“我来找你。”
“好。”
“我给你弹首曲子。”
Schimmel的巴洛克风格三角钢琴,音色有内涵,温暖,低音稳重,高音甜亮,最好的地方是它的高音一点都不刺耳。
他进行了调音,随后灵活的十指跃然钢琴键之上,弹了一首《秋日私语》。
秦缘由衷的笑起来,伸手抚摸他的眉骨,中指沿着那双浓黑的眉毛细细描摹。
他有一双格外动人的眼睛,可以是男人的,也可以是男孩的,时而纯真,时而深沉。
“我打算去参加这期的维和。”
“你考虑清楚就好,你的那些人怎么安排,跟你一块走,还是留在这儿?”
她的眼神清澈见底,微笑柔和,将杯盏放至他前。
“江狄和盛伦跟了我这么久,总要给个前途的,其他人,随他们便。”
莫雪阳仰躺下来轻舒了一口气。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这种时候,能看清人心,也能避开锋芒,若是你父亲一直出风头,你就不能前进了。这次回来,履历光彩,肩膀的星星就得加上一颗了。”
机关单位,总没有作战部队来得刺激,俯视久了,也用仰视的目光看看这世界,看看这世界上的人。
莫家看似繁花似锦,实则在火上烤,莫雪阳自荐去维和,也是释放出一种信号,莫家无意霸权。
大家都知道,能去参加维和是好事,回来也会受益无穷,但前提是,你得有命享受。
裹着国旗回来,一切都白搭。
“不用太想我。”
莫雪阳敬了个礼,带着淡淡地微笑,起身慢慢走出了这间房,唇边一抹舒意,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跟莫雪阳谈完话后,秦缘驱车前往石曲忧的住处。
“来了。”
脸微侧,他戴着细边眼镜的脸庞灯光下显得那样温柔。
“我要去南营区,临走前跟你打个招呼。”
他看了眼她,依旧极力平和语气,语重心长,“自己的江山自己打,也好。”
“保重。”
秦缘淡淡一笑,退出门外。
看着她消逝在光线里的身影,石曲忧心头阴霾渐起,一个个都走了,没有主角间的碰撞,这场戏要怎么唱下去呢。
莫雪阳第一天到达布吉提的夜晚,就在巡逻时遭到了武装分子的袭击。
小股力量的渗透,火力配备强大,加上突袭,让莫雪阳这组人伤了两人。
“你们先走,我断后。”
莫雪阳边跑边在打量周围环境,在最短时间里找到合适的隐蔽位置,举枪瞄准负责开车的武装分子的脑袋,找到击杀位置,立刻扣动扳机,枪膛里的子弹流星一般射出,确切地穿透玻璃集中那人。
这一幕在看在组员和敌方的眼里,都对他肃然起敬。
一切发生在眨眼之间,可见其速度之飞快,行动力之勇猛,身手之利落强悍。
虽然这一下镇住了对方,但两方实力的悬殊,还是让他们狼狈不堪。
好在附近的小组立刻就赶了过来,才堪堪捡回性命。
可惜,还是有一位同伴在送往医院的途中,不治身亡。
战友们红着眼眶,抓下了帽子,悲伤的气氛慢慢渗透到每一个人的心中。
莫雪阳抿着嘴,吸了一口风,靠在车窗边面无表情地瞧着。
他不是头一回面临生死,却是头一回直面战争。
在布吉提,不仅会遇到武装分子的突袭,还会遇到极端天气。
他们刚回到营地,天空炸下一道雷,要把人耳膜震破。
地面渗出一股股阴森森的冷意,温度在极具下降。
突然之间,天黑了。
乌云从远方的山里涌出来,天地变色,只剩黑暗诡异的轮廓。
黑云翻滚,狂风肆虐。
顷刻间就下雪了,洋洋洒洒,雪太厚,伴随着硬币大小的冰雹,子弹一样砸得屋顶噼啪响。
莫雪阳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凶残的雪。
本该洗完澡睡觉的时候,吹响了紧急集合的哨声,所有人又整装完毕,开始出发。
“全体出动,在二号区域居民被困,需要救援。”
风雪愈演愈烈,气温持续下降,路上开始结冰,开车的人不得已放慢车速。
一车人像乘着小舟在黑夜的狂风骤雨的海上颠簸。
只有10分钟车程的地区,走了半个小时才到达。
这段路走得太辛苦,所有人下车时都疲惫不堪,脸色很差。
莫雪阳一直机械地跟着运转,脸色发白,嘴唇发紫,冻得几乎失去了知觉。
完成任务后,回到屋子,他倒头就睡。
原本以为这么大的雪,怎么也要下他个两三天,没想到第二天,雪就停了,天蓝了,风停了,一股诡异的死寂笼罩着残垣断壁。
莫雪阳仰着头,望着天空,眉心紧紧拧着,他觉得,自己就像做了一场噩梦。
秦缘去南营区,说是为了视察,其实也是为了跟张芙蕖见个面。
芙蕖心碎离开,却在国外找到了自己的良人,这次回来,一是为了跟新丈夫回来考察准备定居海州,二也是为了劝老父亲跟她一块居住。
正好秦缘有这个行程,就干脆约了一面。
娇娇这次也跟着回来了,几年未见,已经是大姑娘了,看到秦缘,比她妈妈还兴奋。
“秦姨,我刚跟朋友去河里西玩,我可喜欢那地方了。万变的风景在流淌,青嫩的草原,湛蓝的琥珀,枯黄的荒野,苍茫的戈壁,金黄的沙漠,还有不知疲惫像风一样追着越野车奔跑的羚羊。秦缘,下次你可一定要去啊。我还拍了不少照片,我给你看一下。”
秦缘夹着烟,凑趣儿地看了几眼,却在见到其中一张人物的背影时,愣了一下,“娇娇,这是在哪儿拍的?”
她表情很冷静,手却在颤抖。
“哦,在通往河里西的一条公路上,这个人是去参观天葬的,但是人家当地人不乐意,他就一直在那儿坐着等。”
荒原寂静而神秘,这个人的背影……不,这是不可能的!
秦缘捏紧了拳头,薄唇抿得紧紧的,似乎在下一刻就会爆发。
她拼命地压着从心底喷发的妄念,老沈已经死了,她亲眼所见,老沈已经被好好安葬了,她亲眼所见。
良久,闭了闭眼,再睁开,清明冷冽,“这个人还在那儿吗?”
心口像蒙了一层保鲜膜,透不过气。
她知道是假的,可她还是想去确认,哪怕是一场镜花水月,她也想去。
“我不知道,秦姨,怎么了?”
娇娇收回手机,秦缘的眼睛却还眷恋地看着这个背影,“没什么,只是……”
这一刻,她的心,软得像烂泥。
张芙蕖正拿玻璃杯喝水,瞟了她一眼,对娇娇道:“好了,出去玩吧,我跟你秦姨说几句话。”
“OK,那我出去了,秦姨,拜拜。”
娇娇欢快地跑了出去。
秦缘缓了缓神,苦涩一笑,“姐,我没事。”
“我知道,咱姐俩说几句体己话,小孩子家家的,留这儿听什么,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心口堵着这么件事,不能给自己机会,也不能给别人机会。去确定,去给过去一个交代,彻底画上句号。”
张芙蕖拍了拍她的肩膀,既是安慰,也是鼓励。
两人并未多聊,秦缘喝了一杯茶,就走了。
在去河里西之前,秦缘还要去参加一场婚礼,邱慧的侄儿邱明哲要结婚,她人不在就算了,既然来了,还是要出面一下。
邱慧没有子女,就这么一个侄儿,最得她心,可以说,是她的继承人,以后她退下来,就要全力扶持侄儿上位的。
对方是个学霸女神,出身名门,精通多国语言,热爱文学和艺术,钢琴和小提琴的造诣都达到了专业水准。
年纪轻轻就拿到了国外名校的博士学位,目前回国担任N大的经济学院副教授。
这个女人秦缘不熟,她也有来头的,她是傅华星的外甥女,就是“太监”傅逑他爹的外甥女,但是有小道消息说,这个女人跟傅华星的关系,有点不对劲。
邱明哲不是接盘侠,就是有利益关系,所以知道内情的,都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都当人家门当户对的好姻缘。
邱慧一见到秦缘,不知怎么的,秦缘就觉得,这个女人很激动,很希望见到她的样子。
“邱主任,恭喜恭喜。”
秦缘说着恭喜,却觉得邱慧一点喜都没有,十分尴尬又愤恨的样子。
稍后,两人单独见了面,邱慧一开口就火药味十足,“特么傅华星欺人太甚,这个B子怀孕了,怕老婆弄死,就让我侄儿当乌龟王八蛋。”
邱明哲是邱慧当初亲手送到西南去历练的,跟这个女人认识又开始恋爱,却是人家处心积虑,要是这档子事被他知道了真相,他会受不了的,若是因此一蹶不振,邱慧头一个恨死的是自己。
从来没有的恐慌每天都笼罩着邱慧,多次想把他调回来,都受到了拒绝,一直咬着牙忍着气到了今日,她却无能为力。
秦缘拿着紫色雅气的请帖,手指在新娘的名字上点了点,“你是有什么把柄在傅华星手上?”
“不是傅华星,是华延峰,这两人,狼狈为奸了。”
邱慧红着眼,低下了头。
“哦,原来如此,邱姐的消息果然灵通。”
秦缘无所谓地笑了笑,她那边接收的消息,又杂又多,远不如邱慧这样就在南营区司令身边的人知道的准确。
“你希望我怎么做?”
“让这个女人去死,但绝对不能跟我沾上任何关系。”
“那得看邱姐愿意付出什么代价了。”
秦缘喝了口茶,坐正身子,上位者的气势顿时释放而出。
“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
不再是合作者,而是听从命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