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温情,外头的人感受不到。
房照井倚在墙上,靠回忆支撑着软弱的身躯。
那年秋日的午后,空气中已经有了冷冽的味道,但灿烂的阳光下,还是有些暖意可以汲取,少女躺在长椅上,弓着腿,眼睛半眯着,像只休憩的豹子,又能随时起来咬断猎物的脖子。
房照井踟躇着上前,蹲在她面前,“那啥,你需不需要跟班?”
“把身手练好了再来找我吧。”
简单随意的一个回答,从她嘴里说出来,就有不同的味道,沉稳而有因为,一点也不会让人觉得她吝于言辞,反而是简洁深沉的。
秦缘一手提着书包,一手放在口袋里,悠闲地迈了出去。
回到家中,把书包扔在地上,换了身衣服,坐在地毯上,拿出两份资料,其中一份,写着“房照井”的名字。
有现成的资源不用,是傻帽,房照井这跟班不错,要贴上来,她肯定会收,只是要怎么收,还得好好想想。
没过几天,房照井从跆拳道馆练习完毕,洗完澡离开道馆。
秦缘跨坐在摩托车上,甩了甩手里的安全帽,“小房子,去不去兜风?”
房照井想问:你是不是答应收我了?
又想反驳:我不叫小房子,别随便给人取外号。
可他最后,以行动代替了话,跨坐上了她身后的位置,戴好安全帽。
一开始,车速并不快,好像真的在兜风一样,和坐汽车的感觉完全不同,耳旁的风呼啸而过,穿梭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让人觉得刺激。
从宽阔的马路到山涧小道上,速度越来越快,房照井觉得,这心都快跳出来了。
最后,她带着他从一个小山顶上,直冲而下,灯火璀璨的风景中,夹着他疯狂的呼喊声,“我们同生共死。”
房照井全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那句“同生共死”就在耳边不停地回响。
那些事,仿佛都是上辈子的了,他忍不住用手捂住了眼睛,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我出去一趟,你不用跟着。”
秦缘从里头出来,交代了一句,似乎没有看到房照井逼红的眼眶。
房照井也来不及回应,就只看到了她远去的脚步。
寄年慢慢踱步出来,与房照井对视一眼,却对他蔑视地笑了笑,仿佛在嘲笑他的追悔莫及。
莫雪阳约秦缘出来,秦缘不想搭理他,又怕他发疯,只得出门。
他一身黑衣黑裤,嘴唇上毫无血色,额角带着层薄汗,坐姿很僵硬。
秦缘谨慎地停下了脚步,拳头紧了又松,在他冷戾的眼神中,上了车。
刚打开车门,就闻到他身上危险而颓废的气息,她心中一怔,装作毫无察觉,关上车门,系上了安全带。
“要去哪儿?”
“去了就知道了。”
他一开口,声音干涩暗哑,好像失声了差不多。
车子从市区一直往郊区开,在蜿蜒的山道上攀爬,越来越接近顶峰。
随着车停在山顶,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
“你最近很低调。”
像是不经意聊天一般,秦缘忽然来了一句。
确实,他最近都不出来活动了,本来这么好的机会,他肯定要搅乱浑水,趁火打劫,可他真的就一点儿动静都没有闹出来,实在不符合他的人设。
“最近秦副司令大开杀戒,我怕死啊。”
莫雪阳推开车门走了出去,脸上极为寡淡的表情。
山顶的风很大,吹得发丝乱飘,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心中的烦乱散去了一点。
他倒是想折腾,可身边碰上拖后腿的,命都快没了,哪儿还有心思。
他妈妈,杨文雅女士,似乎真的破罐子破摔,不要命地去挑衅莫可意这个渣男,难道她以为莫可意不敢杀了她?
还有他那个蠢蛋舅舅杨乾坤,跟他老子杨亚龙真不像父子,居然怂恿杨文雅给莫可意下毒,还一点儿都不缜密地被莫可意发现了。
若不是莫雪阳替他妈妈挡了一枪,近来又可以有一桩大新闻了,“前前任军部总长之女杨文雅,遭遇意外不幸身故”,莫可意前脚哭丧,后脚就能娶了更有能力的妻子。
莫雪阳一身血淋淋躺在地上,终于叫杨文雅仿佛解脱了孽缘一般,对儿子说了一番话,“雪阳,妈错了,你不要学我,也不要学你爸,妈太蠢,他又太坏,你要有心,用心,尽心。”
杨文雅虽然丧失了精气神,却不会去死,到这会儿,她才把自己当做是一个母亲,为了儿子以后的地位不尴尬,她就是要活着,占着莫太太的位置。
莫雪阳不盼着她能带给他多少帮助,只求她不要再犯蠢。
这回受伤,他特别不听话,不休息,又喝酒抽烟,似乎在跟自己较劲,医生也拿他没办法,伤口始终没有愈合好。
两个人静静地看着山下的万家灯火。
秦缘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熟练地点上。
“为什么你的烟味这么细腻?”
莫雪阳深深地嗅了一口烟味,陶醉的表情。
“有吗?”
她耸耸肩膀,都是尼古丁的味道,哪有什么区别。
他慢慢靠近她,她吸进的烟随着他的动作一顿,视线被遮挡,嘴唇上传来微微湿润的触感,口腔里的烟被吸走了大半,连带着她的呼吸。
他微微离开了些,她的耳朵却还是清晰地接收到了他呼吸的声音。
烟从他的鼻腔里,慢慢荡出来。
温热的手指在她的发间穿梭,悠闲地顺了顺头发,他的鼻子又一次贴近,托着头的手用力压向他,四目相对,熊熊烈火燃烧着。
秦缘却笑着推开了他,眉峰一挑,“我可没有兴趣。”
莫雪阳像只困兽,低吼出声,“为什么,为什么对我这么狠。”
她拍了拍他的脸,语气淡定,“孩子,把野心藏好些,别叫人瞧出来了。”
字字戳心,毫无半点情分,从骨子里透出的高高在上。
莫雪阳失魂落魄地看着她走开,她的背影决然如风,吹得支离破碎。
这一瞬间,他心里的阴暗到达了极点,恨不得将这个女人绑起来,藏到没有人能看到的地方,至于理由,他分不清心中的爱恨还是野心的助燃。
有时候,他觉得跟这个女人在一起,很舒服,她很通透,跟过去他身边的那些蠢女人不一样;
但有时候,他觉得这个女人很可气,她为何不像那些女人一样,对他上点心,无论是对他的皮囊也好,还是对他身上的哪一点吸引处也好,爱上他,对他死心塌地的。
明明贴近了距离,靠近了心,她却又能轻易地推开他,将他隔绝在心门之外,爱而不得,令他犹如困兽,几欲疯狂。
秦缘可没有自虐的习惯,要走着下山,可是会把脚累坏的。
她还是坐回了车座,只是从副驾驶的位置,坐到了后座。
一前一后,有了空间的隔离,他身上的血腥味却更浓了。
“车上有药箱吗,我帮你处理一下吧,不然你坚持不了多久了。”
秦缘不想管,却不得不管,她还在车上坐着呢,他已经涉及危险驾驶了。
“在后备箱。”
莫雪阳没有拒绝,停下了车,整个人处于一种脱力的状态。
秦缘解开他的衬衫扣子,露出了他腰侧狰狞的弹孔,本来缝合好的口子挣裂了,血液正从皮肤间渗出,把散开的绷带都染成了浓重的红。
她干脆就把他整件衣服都剥了下来,重新上好药,缠好绷带,整个过程都显得公式化。
莫雪阳却在她时不时的靠近中,用眼神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撩拨,脑海里细致地描绘了她衣料下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处起伏。
秦缘用指尖戳了一下伤口的位置,打断了他的意yin,收拾干净后,坐回了原位,“好了,继续开剩下的路,回去以后,再缝合一下,不然还会裂开的。”
“你可真是无情,我都伤成这样了,还这么对我。”
秦缘环住肩膀,闭上了眼睛,拒绝与他交谈。
莫雪阳无可奈何地咬着牙,送她回到家。
前方的车灯忽然刺眼地亮起,一个高大的身影,迈着腿从车里下来,一身齐整戎装,戴着军帽,飒爽威严,举手抬足利落干净。
车灯下,他的脸庞一晃而过,映出英俊硬朗的侧脸线条。
有一种男人,从内到外透着冷酷,脸上写满了生人勿近,若是有人敢碰他一下,他就能当即把人的一双手给砍下来。
厉泰元就是这样的人,高傲冷寒,神圣不可侵犯。
“韬子生病了,想你。”
他的声音冷冽孤傲,仿佛琉璃玉石相撞,透着不可冒犯的威严。
莫雪阳靠在车门上,呵了一声,笑声里一丝玩味,“厉主任可真是会找借口。”
“我要去青州。”
泰元连个眼神都吝啬递给他,交代完了,转身就走,温情的眼神再也没有投到秦缘身上了。
“韬子怎么了?”秦缘焦急地冲上前去,想要问清楚。
莫雪阳被这么忽略了,他低头看着腰间流下的血,与地上的尘土混合在一起,散发着难闻的腥味,他忍不住嘲笑自己,真特么像个智障。
秦缘没有追上泰元的脚步,他不会停下脚步等她的,她干脆进了家门,让房照井拿了车钥匙,送她去厉家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