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黛懿介绍秦缘去十里河的“龙鱼馆”,主人老潘从十几岁就开始,见天儿的骑着破自行车拎着鸟笼子在十里河、潘家园里溜达,去得频繁了,给自己找了条出路,当起了掮客。
走南闯北,知交天下,哥们兄弟海了去了,众人捧场,他干脆就在十里河弄了一个地儿,专门替客人寻摸好东西,百万纯血宝马,藏獒,还有他招牌里头的龙鱼,应有尽有。
他还干一样买卖,外头人大多不清楚,像鸢黛懿也是打过几次交道,才知道他干的什么要命的买卖,他能通上下的消息,路子又广又野。
鸢黛懿得到的消息是,老潘得了厉泰元的赏识,也算厉派的核心。
一条古街店铺林立,仿佛各州都有这么条街,外地人来凑个热闹,想捡漏的人,基本没戏,好东西都是老主顾包圆的,哪怕有摸不清门路的,一般人也买不着。
老潘的店,在街尾,铺子不大,门面也不精致,里头简简单单的布置,摆着些书画瓷器老物件,却让人瞧着舒服。
看店的伙计年轻有眼力劲,看茶倒水利索极了。
秦缘坐了一会儿,伙计把几样好物品都拿出来让她掌了眼,见她意兴阑珊,便知她不是要买东西,进去叫了老潘出来。
老潘五十多岁,灰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一身长褂,表情冷淡,一点都不像做生意的,倒像是私塾里的先生。
秦缘正把老坑翡翠镯子拿在手里把玩,水足色浓的翠绿映衬着整只手富贵逼人。
老潘斜着眼瞥过,眼睛微眯,语音不明,“那是慈禧太后戴过的,配您正合适。”
秦缘高居上位多年,一双眼睛早已炼得火眼金睛一般,能看破人心,然后,这位老潘,却叫她琢磨不透。
他眼底的神色如深潭,一眼望不到底,说话间,自有一番不染人间烟火的疏离清冷。
说他厌恶秦缘,不尽然,说他不喜欢秦缘,肯定是有的。
“潘先生,您过奖了,我哪儿比得上慈禧太后呢。”
这些老家伙都喜欢把她比作“慈禧”,绝对不是夸奖的话,无非说她牝鸡司晨,玩弄权术,那她就偏偏要做给他们看。
秦缘满不在乎地将镯子戴上了手腕,明明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动作,她做起来却无比好看,行云流水般潇洒自若。
老潘审视着她,声音微哑,“除了这个镯子,您今儿的收获不会好。”
秦缘笑开了,脸庞如同海棠染红,眉梢轻挑,风情万种。
“潘先生这儿的好物件这么多,我怎么会没有收获呢!”
她从房照井手里接过烟,双唇微含,动作自然地吞云吐雾。
隔着朦胧的烟雾,老潘觉得她真像聊斋里的妖精。
明明是泼墨山水画,偏偏要染上芙蕖盛开之浓艳,难怪那些男人都要为她疯狂。
“潘先生,我不想要别的,我只想要我的寄年,就这么点请求。”
她扬起头,眼中折射出恳求,嘴角的温柔,晃到了他的眼里,钻进了他的心里。
越是成大事者,骨子里越是绝情冷漠,她能说出这番话,倒叫他刮目相看。
老潘的神色有了一抹挣扎。
掉落的烟灰,洒在脚下,秦缘垂着睫毛,醇凉的薄荷烟草味,清醒着她的大脑,这一番姿态是她不该有的,也是最能打动人心的。
倨傲冷情的秦缘怎么能是这样的呢?老潘想不通,也不知所措。
当然,这得看他的态度如何,一旦他不配合,马上就能见识到冷酷无情的秦缘,是什么样的状态。
老潘最后还是把消息透露了微末,就这点儿,足够秦缘找到寄年了。
等到秦缘找到了伤痕累累,几乎命绝的秦寄年,老潘就会见识到,铁血手腕的秦缘,又是何等的姿态。
说是伏尸百万都不为过。
兵荒马乱,各处争战,秦缘几乎是无差别攻击,甭管是厉派的,还是陆家,亦或者是李傕、乔政道等人,都只能避其锋芒,,一个女人疯起来,是男人们都不可比拟的,也不是一个合格的政客该有的姿态。
好在她就是背景强大,人脉无敌,内有秦立寒替她摆平障碍,外有蒋一方替她撑着,还有南营、东营的纷纷响应,让这场动荡遍及了全国,又能收回了场子,平息了局面。
秦缘这般疯狂,也是傅浥尘没有想到的,他多年以来的布局,基本上被秦缘给破坏殆尽,满心怒火,总是要找人发的,这是后话。
再回过来看寄年的状态。
他这么重的伤,硬是只在医院待了一周就出院了,跟着秦缘进进出出,愣是把房照井挤在一旁当个隐形人。
房照井也不跟他抢,默默地做好自己的事,愧疚心快要将他击垮了。
对秦缘,他愧疚,食君之禄,没有担君之忧,对家人,他愧疚,他不能给他们安宁的生活,对死去的爷爷与被关押的父亲,他愧疚,他失察,没有及时阻止他们的妄为,对兄弟,他也愧疚,“四大金刚”失了一角,都是他的错。
秦缘从外头进来,看了眼桌上的绒布盒子,给陆离打了个电话,“下次不要送过来了,我也不会收。”
挂了电话,陆离站在书桌旁,静默半天没有动。
书房里只开了盏小灯,他侧身背光而立,半个测量暴露在灯光下,另一半则藏在黑色的阴影了,看不出什么表情。
“陆部长,您究竟要把自己退到什么地步?”
林权站在一旁,忍不住替他叫屈。
陆离的表情忽然变得很严肃,一双眼睛微微眯起来,多了几分锐利冷严之气,“不需要你多管,你只要把第一军校管理好,就可以了,林副校长。”
“是。”林权敛下不甘心的情绪,默默地走了出去。
秦缘将手机扔在一旁,伸手解开了寄年的衬衫。
寄年的身材高大,线条流畅,躯体完美,带着浓烈的雄性气息,她却没给多看一眼,径直去解开他胸前缠绕的绷带,“警惕性这么差,你怎么保护我?”
话虽这么说,内情她却是知道的,那些人是不顾一切地攻击他,他是真的脱不了身。
“是,我错了。”
寄年也不愿意让她担心,可这还是发生了。
因绷带从背后绕过,她总要微微倾身,趴伏在他怀里在不扯动伤口的情况下,将绷带拆开。
熟悉眷恋的味道就在鼻端涌动,丝丝缕缕钻入心田,他贪婪地深吸了口气,终于忍不住把人狠狠搂进怀里,用全力抱紧,“秦缘,我好想你。”
他真的以为自己会死,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生死关头之际,他有遗憾,他不曾这般感情外露,不曾在秦缘面前袒露一切,他后悔了,后悔没有多点机会与她亲密相处。
秦缘用力撞上他的胸膛,手掌正好撑在他受伤的肩膀上,殷红的血流缓缓将绷带浸湿,冷冷开口,“你伤口流血了。”
“没关系。”
尼玛,受个伤还不安分,拍开了他的头,她再次进行手上的动作。
寄年低沉得笑起来,透着浓浓的愉悦。
“别闹,失血过多也是会没命的。”
腰都快被他勒断了,语气强烈不耐。
“哦。”寄年应了一声,缓缓放开手。
秦缘抿着唇,拆绷带的动作明显加快,以防这人再次胡闹。
拆到最后一圈,用力一拆,竟然将伤口处的结痂连带着一丝皮肉都扯了下来,血液喷涌。
“唔……”寄年闷哼一声,“秦缘,你的急救手法退步了。”
“呵呵。”
她竟无言以对,略微有点愧疚,用纱布堵住伤口。
寄年住不住笑起来,抚了抚她的脸蛋,“我不痛,你再扯。”
“闭嘴。”她肃然着脸,收起刚才的嬉闹态度,手上动作轻柔而老练,拿开堵住伤口的纱布,把止血药粉均匀铺洒,最后利落地换上干净的纱布,在寄年惋惜的脸色中,完成了包扎。
从衣物间里拿出一件军装衬衫,随意地披在身上,寄年瞄到了里头十来个精美的首饰盒并排躺着,其中一个大大方方敞开着,里面是一对钻石耳钉,状如泪滴,宝蓝色,一看就是价值不菲,这是谁送的?
里面当然也有他的份,那个猪肝红颜色的绒布盒里,是他为她定制的一根金步摇,她什么都不戴,他就是喜欢给她买,放着也高兴。
她的衣柜非常整洁,干净,衣服一半是军装,一半是其余的休闲服和晚礼服,黑白系的最多,烟灰军绿裸色之类的低调色次之。
鞋子以黑色的中跟鞋最多,靴子,凉鞋少量,几个包做点缀,比起别家那些女孩子奢侈的巴洛克风或是森女系的柜子,她的东西真少。
外头人不了解她,总认为她过着怎么奢侈的生活,说起来,她大多数时候都是过得艰苦的,黄沙漫天,吃着不合胃口的食物,殚精竭虑,作息不定,粗糙起来,连洗澡的时间都挤不出来,更不要说什么做皮肤护理了。
三十几岁的她,比从前更迷人了,眉眼间是大气,脸色白里透红,容光泛发,整个人宛若被精心打磨过的玉石一般充满了润泽。
她曾经没有这么精细雕琢,她野性十足,她锐不可当,像一团火一样热烈,现在更多时候,像一滩清水,涓涓细流,润物无声。
她静静地坐在灯光下整理物品,显得那么温柔。
寄年趴在她的肩膀上,十指相扣,唇抵开她的唇,舌就缠了进去……
他爱这个女人,他要用一生来爱她,直到生命的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