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盛韬是真的生病了,发低烧,前前后后快两个礼拜了,他一直跟着泰元在各地辗转,秦缘也有段时间没有看到他了,乍一眼,看到他瘦得快脱相了,眼泪唰得就淌下来了。
“妈妈,不哭。”
韬子本来想撒个娇,跟妈妈抹个眼泪,却在妈妈的眼泪中,故作坚强。
秦缘想要说什么,一张嘴,没有等声音出来,眼泪却又流了下来。
再强大的女人,做了母亲,对自己的孩子总是有一份柔软在的,她哭得浑身发抖,不能自己。
韬子从来没有看到过母亲哭成这样,都吓坏了,“妈妈,妈妈……”
屋外的方平见到秦缘这样,心里头也酸酸的,他是伴随着泰元成长起来的,也看着这一对爱侣变成怨侣,大人况且承受不住苦楚,孩子就更加悲哀了。
韬子扶着秦缘的手,她无力地瘫在他身旁,紧紧揪着他的衣袖,将他抱进怀中。
这是她的骨血,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他怎么这么苦,为什么厄运要降临在她儿子身上,她希望他永远快乐,健康。
她错了,厉泰元也错了,他们不该在自己都拼不过命运时,将韬子带到这个黑暗的世界上,是他们太自私了。
“韬子,我的韬子……”
秦缘哽咽着,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儿子的体温,体会到与他相依为命的感觉。
韬子的手一直拍着母亲的肩膀,安慰着她。
方平茫然地看着秦缘哭得毫无形象,他记忆中的秦缘从来都是自信傲然的,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模样。
现在她哭得比韬子还像个孩子,他才恍然回神,即便是被称为“京城女王”的秦缘,也不过只是个普通的母亲。
身为权力争夺者,她作了太多的孽,无可辩驳,可身为母亲,她心中有愧,对于孩子来说,富贵荣华都不如母亲亲手烹制的一碗热乎乎的粥。
她也好,泰元也好,能为了过眼云烟,恍若虚无的事儿付出了极多的心血,却在儿子的事上,蹉跎了太多,付出了太少。
来来往往,悲喜离殇,人生就这么过了,权利与富贵,生不带来死不带走,若是不知足,多了便要溢出来。
秦缘觉得自己心里堵得难受,就像是心口堵着一块大石头,上不去,也下不来,全身都冷冰冰的,只有韬子安抚的手,让她有了些许的温暖和轻松。
泰元本来要去青州的,临时却延迟了行程。
他的车就停在别院外头,眉宇间染上了一丝怅然,心中空荡荡的。
时间真是残忍而美好的东西,它曾经让人欢乐的时光渐渐远去,也让人在时光流逝中,得到了自己渴求的东西。
手中权力渐渐集中,幸福却渐渐远离。
推开车门,还是下令离去,他有一丝犹豫,最后还是忍住了内心强烈的悸动,下令出发。
母子俩依偎在一块,秦缘哪怕睡不着,也不觉得烦,抱着热乎乎的娃儿,心口贴着小心脏,扑通扑通跳着,也不想抽烟,也不想喝酒,心里头越来越安宁。
好长时间,都没有这么宁静平和的内心了,静在于心,不在于外物,她慢慢闭上眼睛,养起神来。
第二天早上,韬子热度退了,精神头好了,吃了一碗烩面,算是这段时间胃口最好的时候了。
秦缘看了也开心,趁着天气好,拿上钓具带着儿子去湖边钓鱼去。
天空湛蓝,湖水翠绿,平静的湖面偶尔在风的吹拂下荡起层层波纹,湖边是一大块平坦的草地,开满了各色野花,远处的山峦高低起伏,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松柏。
秦缘先是转悠了一圈,找了个好位置,接着打开工具箱,取出钓竿组装好,坐在小马扎上,边从工具箱里取出一团用油纸包裹的东西,凑到鼻端嗅闻,看看有没有变味,
然后熟练地穿好鱼食后,将鱼钩投入水里,鱼竿插在松软的泥土里,然后沿着湖岸走动,手臂伸展,试探风吹拂的方向。
“妈妈,你在做什么?”
“在试风向,刚才我们找了地形,春天是鱼复苏的季节,它们爱往水温更高的浅滩游,所以春天钓鱼要选择水草丰茂的浅滩,现在我们要找到风向,下风口的位置,氧气更充足。”
秦缘十分专注地在周边勘探,钓鱼也是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今日运气尚且不知,可天时利地她要做到最佳。
“妈妈,你好特别。”
韬子也算是跟别人垂钓经验丰富的娃儿了,可他都是跟着人家来体验钓鱼静谧安闲的野趣,哪有她妈妈这么在乎收获的。
“儿子,你妈妈我不喜欢钓鱼,我是为了钓到鱼而来的。”
秦缘的眼睛里沁出了笑意,她承认,她就是这么利益至上化。
回到小马扎上,秦缘给韬子也组装了一根鲫竿,用来钓中小型鱼,她手里的,是鲤竿,用来钓中大型鱼。
过了好一会儿,秦缘的桶里都已经满了,韬子的杆子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妈妈,为什么鱼儿不上钩呢?”
韬子见鱼钩久久没有动静,有些疑惑。
“心急的人是钓不上鱼的,一名优秀的钓者,要稳得住,静得下心,善于观察,只要做到这三点,就不怕鱼儿不上钩。”
秦缘又轻松地钓起了一条。
韬子羡慕不已,只好继续耐心等待着。
过了好一会儿,韬子 一直没有动静的鱼竿猛然弯曲了一下,看样子有大鱼上钩了。
“妈妈,我拿不住了。”
“妈妈来了。”秦缘赶紧把自己的鱼竿放好,伸手握着韬子的手,帮着他收线。
母子俩都感觉到一股拉力正将自己往岸上带,大鱼剧烈挣扎起来,搅得湖面荡起一阵水花,隐隐露出的个头比秦缘想象中更大。
这可坏了,依照杆子的承受力,可钓不起这么大的鱼。
“妈妈,加油啊。”
韬子兴奋地用力去拉线。
秦缘看了眼儿子希冀的脸庞,放过这么大的鱼,儿子又要失望了,她可舍不得儿子低落。
只要硬着头皮拉过来,线松了松,紧了紧,尽量顺着它的劲头收放,只等它再近一点,就可以用网兜捞起来。
这当中的过程,困难重重,考验她的技术与耐力。
大鱼显然与他们较起劲来,一个为了吃,一个为了搏命,最终还是大鱼略胜一筹,鱼尾一摆便往更深的湖中扎去。
岸边本就湿滑,母子俩脚下踉跄,被带着往前一扑。
“啊……”
韬子惊叫了一声,却发现自己只沾湿了鞋子,整个人被牢牢地固定在温暖的怀抱里。
秦缘一手抱着韬子,一手还拉着鱼竿不放,咬着牙撑着。
见到此景随即而来的方平和房照井纷纷跳进水里,一个抱着韬子赶紧上了岸,一个拿着网兜去捞鱼。
这条爱折腾的鱼终于还是被弄出了水面,扔到了岸上。
是一条二十多斤的鲢鱼,甩上岸后尾巴还在劈啪作响。
“妈妈……”
换好鞋子的韬子顾不上钓上大鱼的喜悦,只顾着掉进湖水里的秦缘,焦急地奔跑过去。
秦缘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方平把毛毯递给秦缘,她却递给了浑身湿透的房照井。
后者心底的惆怅消失了,被淡淡的喜悦取代,感激地道了声谢。
秦缘拿起冲锋衣套在身上,从保温壶里灌了一口热姜汤。
“韬子喝了吗?”
“没呢,他担心您。”
“好儿子,妈妈没事,回去让阿姨给你做一鱼三吃,现在赶紧喝姜汤。”
韬子这才放心地去看他的战利品,眼睛闪闪发光。
“妈妈,谢谢您。”
韬子很开心,开心钓到了大鱼,开心这条鱼是和妈妈一起钓的,开心他们没有放弃,得到了收获,他终于感受到钓鱼的快乐。
回到宅子里,秦缘去洗了个热水澡,韬子就在厨房看着自己的战利品怎么变成美味的食物。
大厨用刀背将它们拍晕,利落的剔除鱼鳞,剖开鱼腹,她的动作很快,独特的刀法让韬子叹为观止。
很快,厨房里就充满了浓郁的食物香气。
“韬子,喝一碗鱼汤。”
大厨舀了一碗汤,递给小主子。
奶白色的汤水,全是鱼鲜味儿,韬子一勺接着一勺很快就喝完了,咂咂嘴,“这是我妈妈和我一起钓的鱼,真好吃。”
厨房边一道身影,渐渐远去。
秦缘从浴室里出来,随意而着的细麻长袍,露出一双笔直匀称的美腿。
秦缘可以优雅,可以高贵,可以威严,也可以这般风情万种。
站在门口的泰元,幽深的眸子紧紧盯着她,里面满是滚烫的情意。
他不由自主的往前走了两步,英俊的脸庞再也不复之前的坚毅,带着几分惆怅和渴望。
脚步也就进了两步,再多就没有了,他的心左右拉扯,烦闷焦躁的感觉席卷而来。
他们之前,从一开始就是苦难重重,也注定了道路是曲折的。
他本是凉薄冷情之人,偏偏对她情有独钟,浓烈的情感,勾起了他的脆弱。
每一次,她的一点打击,对他来说,都是致命的,他们之间横隔着不同的阵营与人命的重量,不是凭着一腔爱意就能化解的。
从自己编造的旖旎中清醒过来,他朝外移动着脚步。
最后那一秒,秦缘抬起头,看到他毫不留念地扭过头,留给她一个孤寂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