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泰元静静地离开了东厢,独自窝在西厢的一间小屋子里,开了瓶威士忌,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扎满了烟头。
坐在沙发上,一抬头,就能看到对面墙上,拿着枪的女人,她英气逼人,眼神里的杀气仿佛透出冰冷的墙面,直射人心。
即便他心里有了恨,看到她的时候,心里还是火热的。
喝着冰冷的酒,怀念她唇上的温暖。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风姿绰约的女人,一步一步,款款向他走来。
他的唇边溢满了讽刺的笑容,突然坐起来,像是情绪压到了极点,他发泄似的把酒杯砸向墙面。
清脆的玻璃碎裂声,犹如他心碎的声音。
他冲进浴室,打开花洒,任由冷水冲刷他心底的怒火。
这一夜,他根本就不敢闭眼,一闭上眼睛,就是她妖娆的身影……
她是个妖精,害人不浅。
秦缘可没有他这般凄凉,怀里儿子躺着,手机里头唐清玄噼里啪啦的微信,看都来不及看,大部分都是废话连篇,总结中心思想,就是他被人逼婚,对方追得他连启明山庄都不敢回去了,更加没有要成家的念头了。
老光棍就当到底了,又能怎么着。
尼采说过,“婚姻生活犹如长期的对话——当你要迈进婚姻生活时,一定要先这样反问自己——你是否能和这位女子在白头偕老时,仍然能够谈笑风生?婚姻生活的其余一切,都是短暂的,在一起的大部分时光,都是在对话中读过。”
话说得好像挺简单的,“能聊”二字,可不简单。
比如你半夜想到什么了,叫她,她就会说,“几点了?多困啊,明天再说吧。”
你立刻什么都没兴趣了。
能随时随地,想聊就聊,聊得开心,就是桩特别难得事。
对着女人,唐清玄真聊不起来,他更愿意跟鱼聊天,跟古董聊天。
他的世界里,要是进了菜米油盐姜醋茶的女人,他嫌俗,要是进了曲高和寡阳春白雪的女人,他嫌装,反正他就是欣赏不来。
谁叫他心里住了一道影子,把空间都占满了呢。
她是个妖精,害人不浅。
跟唐清玄瞎侃完了,又有一条新的信息进来了。
鸢黛懿的语音,“秦缘,杨之乾是不是你罩着的?。”
一股子咬牙切齿的味道。
“我不认识姓杨的。”
秦缘干脆利落地阻断鸢黛懿想要迁怒的意思,关掉手机。
鸢黛懿气得,手机甩到一旁,看到自己的手,恨不得再拍两下,“让你手贱,让你手贱。”
“黛黛姐,你怎么不理我啊?”
杨之乾猫着身子黏过来,他本来想生米煮成熟饭后,再徐徐图之的,现在看来,这油盐不进的主儿,谨慎异常,根本就不落套。
他就喜欢鸢黛懿,她满足了他的爱情,是小言情似的浪漫美好。
秦缘那女人简直有毒,把他送到军营,就不管他了。
他并不优秀,经常会被人欺负,叫天不灵叫地无门,也只能忍着,在一次被人打得倒在地上时,鸢黛懿如同英雄般地出现,大杀四方,打得那些公子兵们落荒而逃。
其实根本就不用打,那些人光是听到鸢黛懿的凶名就跑了。
英雄打完坏人后,不留名就走了,给狗熊留下了一个高大的背影。
狗熊这不就跟胶水一样黏上来了。
鸢黛懿要是早知道他姓杨,压根儿就不会救他,不是她危言耸听,杨家就杨亚龙脑子还算清楚的,现在反正也完蛋了。
杨乾坤,还有杨之乾的爹都不会有大作为了,杨家衰退是必然的,加上还有这么多搞不清楚状态的人拖后腿,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灭了。
她刚才也是有意试探秦缘,看看她对杨之乾到底什么态度,看来,秦缘对姓杨的,也没什么要照应的意思,那她对杨之乾,连玩玩的心态都没有了。
“滚滚滚,给老娘滚出去。”
鸢黛懿比刚才更加不耐烦的姿态,确实很伤人。
杨之乾圆润地滚了出去,心有不甘,哪怕追妻之路,难于上青天,他也不愿意放弃。
甭管被赶出去的人有多悲催,鸢黛懿转头就能猛男相伴,一点儿都不会寂寞。
这也是个害人不浅的妖精。
但有那本是妖精似的人物,偏偏落入了凡尘的圈套里,反要被人害得不浅。
一笑明白,江远航是爱她的,至少确认他曾经是爱她的。
只是他的爱,太浅了,比不上他父亲的命令,也比不上他们江家的图谋。
幼小的孩子抱在怀中,一笑千疮百孔的心,才稍稍得到了些许安慰。
这两年,她刻意切断与秦缘的紧密联系,只在逢年过节,走亲戚的节礼,也不过是跟一般的人家齐平。
她给了自己两年的时间做梦,如今,她要重回自己的轨道,把这段梦结束。
一笑的电话一向是被监听的,她要联系秦缘留给她的人脉,自然不会动用不安全的通道。
这么说吧,跟情报头子打交道久了,她多多少少都学会了几招隐秘的招数。
她几次出入不同的商场,进入不同的店面,却串联起了一条信息的通畅路。
经历一周的安排,梵宇森的私人飞机,在商城的顶楼,接走了一笑母子。
看着远去的大楼,一笑才慢慢松了口气,感激地对梵宇森道了声谢,“谢谢梵少。”
“不用谢,秦姐交代了要把你们安全送达,我一定会完美执行好这个任务。”
这么多年了,梵宇森终于找到一次能替秦缘效劳,还她人情的事了,高兴还来不及呢,不然这心里头就是不得劲。
时隔两年半,一笑终于回到了故土,见到了她最亲的人。
张子衿之前还想出国去伺候一笑坐月子,被江家拒绝了,那时候,她就知道女儿在江家的日子不好过,可她也没办法叫女儿放弃爱人回国。
劝是劝不了的,只有靠她自己想通。
好在她不是撞了南墙不回头的执拗人,还能有回转的余地。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张子衿把消瘦的女儿抱在怀中,包括幼小懵懂的外孙。
“妈,我好想你。”
一笑哭得泪眼朦胧,所有的坚强都在有了依靠后,土崩瓦解,软弱的心,在这一刻,得到了安抚。
在张子衿面前哭诉了一场,一笑马上就重整旗鼓,与她的好姐妹一块,继续京城双姝的快活生活,在门面焕然一新的酒吧里头畅饮。
“缘姐儿,我可以肯定告诉你,江远航的父亲江常林跟陆丰智在谋算秦家,不知道你清不清楚一个叫熊梁政的人,他的父亲以前也是军部将领,他似乎跟江常林的关系匪浅,经常在江家随意进出。”
一笑把能够想起来的线索,全都给秦缘汇报了一遍。
其中还有些细节,她想不起来了,不能用本子记录,全靠好记性,把大事件和重要的人物,都记在脑子里。
江常林一定不会想到,一笑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逃走,也不会想到,她还能把情报带出来,这跟他平时轻视女人有一定的关系,就看他对潘萍萍那态度,就知道,这位风华绝代被外头好多男人追捧的女子,在自己的丈夫心里,没什么地位。
“我会不会给梵少惹麻烦?江常林在M国华人界黑白两道都吃得开,若是让他知道,我和阿旭是坐梵少的飞机走的,他会报复的。”
一笑担忧地问道。
“没事,不怕,梵宇森家族也不是好惹的。”
况且,江远航也有意放水,不会认真追究的。
秦缘对江远航有怨言,但也有佩服的地方,他当年没有立下誓言,会保护一笑周全,可他还是在自己的范围内,做到了能做到的一切。
想想她与泰元之间,有多少艰难险阻,就能知道江远航有多么不容易。
一笑的眼神一直在儿子江源东的身上,他把玩着手中的汤匙,不声不响,身后稀稀落落洒进来的阳光半照在他身后,显得他静俊沉宁。
“东子,过两天干妈带你去找哥哥玩好不好?”
秦缘握了握他的小手,他弯着嘴角,眼神里带着笑,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身上有一种极其精致的静淡气,这是个不简单的孩子。
一笑的眉眼里闪过一丝阴郁,望着他喃喃,若有所思,“这孩子一直就这么……太安静了,缘缘,我怕……”
从江源东出生后,一笑就觉得这个孩子格外安静,若不是听到他哭过几声,真怕他是哑巴,后来他一点点大起来,跟谁都不亲近,仿佛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又开始担心他是自闭症。
孩子爷爷找医生给他测过,发现他只是比普通人显得安静罢了,对外头的刺激还是有反应的,医生还说,这样的孩子,一般都智商很高。
江常林为此高兴了很久,早早地替他安排了各种早教课程,让他接受精英教育,这孩子就越来越没人气儿,像个机器。
“别胡说,瞎担心什么,我们东子什么都知道,是不是?”
秦缘的气场一般孩子都受不了,江源东却格外喜欢,虽然没有回答她,却拉着她的手,晃了晃,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我早就该回来的。”
一笑见江源东这么喜欢秦缘,心里一阵感叹,说不定早点回来,江源东就不是这种状态了,他会享受更多属于孩子的快乐,不会过早承担不该有的包袱。
“现在也不晚,我带东子跟韬子玩两天,两个孩子很快就会熟悉起来的。”
秦缘还是摇了摇江源东的手,既没有去抚摸他的头,也没有去过近地靠近他,韬子也是这样的,外人的亲近触碰,很难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