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风萧雨淅,秦缘睡在被窝里,耳旁却静悄悄的,只有一道浓重的呼吸声。
身旁的男人,古铜色的身躯修长精实,流线型的肌肉像石膏塑像,全身散发着荷尔蒙的味道。
调暗的灯光里,她的眼睛清黑而安静,盯着他的身体,一寸一寸,从上往下滑:宽肩窄腰的倒三角,流线型的背肌,凹陷性感的背沟,笔直的双腿,还有身上象征着战功的伤疤……
已经累得沉睡不醒的男人,没有反应。
她嗅他肌肤上的气味,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一切,只等天亮就会有分晓了。
秦缘不知道傅随安是怎么通过封锁重重的道路,一路从咯国到了京城,也不清楚,他到底是跟谁合作,但是当他进入了她的被窝时,她感觉到自己松了一口气,这证明,石曲忧不是毫无破绽的。
以前她是觉得无所谓,反正早晚会知道内情的,同时也因为男人们的阵营不同,她很少打听,免得互相之间突破了界限,现在,她迫切想知道,这一切的一切,这些男人是怎么掺和在其中的,他们要怎么逆袭这个并不占优势的棋局。
傅随安还是睁开了眼睛,虽然还很累,可他的身体还是诚实地给出了反应。
秦缘歪头凑近他耳边,“你和谁合作了?厉泰元还是欧阳彦?”
从西营区到京畿区,能这么快打通一条路线的,除了厉泰元和傅浥尘合作,没有人能做到,在石曲忧的别院里来去自如,除了欧阳彦,没有人能做到,毕竟就算石曲忧对他防备,也不会对他太过在意。
“你可以把我们称为‘秦缘男人们的联盟’,这次是真的通力合作。
我不光是经过了西营区,实际上,在开始从咯国出来后,接应我的人,是蒋一方的人。
我们走的是北营区的一段路,他的人顺利将我送入西营区后,才是由堂哥的民间势力来护送我。
那条路线一向来只是运送物资,头一回运送人,我跟生羊肉待了差不多五百公里,全身都是羊膻味。
在进入京畿区前,我用的是陆离的个人运输通道,他有时候会从黑市上搞点好东西,我跟着一些象牙制品走了两百公里的样子。
在进入京畿区后,帮我隐藏的,是莫雪阳的两个助手,然后是跟欧阳师傅接上了头,这得力与你的手下够机灵,燕子这个姑娘也非常的沉稳,泰山压顶不弯腰。
当然,最重要是,厉泰元的人,全程都在为我引开石曲忧的视线,以及保护我的安全。
我的任务就是成功进入京畿区,作为最重要的那颗钉子,安插在石曲忧的心脏里。”
傅随安面色疲惫,眼神却精神得很,跃跃欲试的模样。
秦缘却一把推开了他,慢慢离开他,站直了身子,“吃饭去吧,别过会儿腿软下不来床。”
傅随安的脸僵了一下,这绝壁是对他能力的最大怀疑,要不是还有事跟欧阳彦说,他非得让她下不来床……咬着后槽牙闭了闭眼,用了很大一番力气才把身体里最原始的欲望给压抑回去,走去浴室冲了个凉,吃了点好消化的食物,他才去跟欧阳彦讨论对策。
石曲忧对欧阳彦不设防,一是看不上他,他这个人太过重情义,反过来说,也就是人不够果决,做事也不会这么破釜沉舟,二是对自己有信心,认为自己的天罗地网绝不可能让人给突破了,所以在这个别院里发生的事,他竟然是不得而知的。
博锐从外头回来吃午餐,看到餐桌上多了一个人,不动声色地去支开了几个伺候的佣人,吃了自己的饭菜,对这个气势狂放的男人也没有什么反应,眼神淡漠。。
傅随安见到博锐,对着秦缘眉心一挑,似乎在调侃她艳福不浅,无论在那儿都有优质的男人为他打拼,得到她的白眼后,才收回了对雄性同类的威压,边吃饭边给秦缘夹菜,把一个忠犬的姿态做得足足的。
欧阳彦在一旁眼睛跟着心脏一起乱跳,傅随安让他给石曲忧下毒,这事他真的做不到,不是心软做不到,而是觉得石曲忧在这方面或许不逊于他,毕竟这个小师弟在老谋深算的厉筹谋面前都能隐藏到如今,才显露出狼子野心,屈屈下毒又能奈他何呢。
看到秦缘明快的神情,他咬了一下牙,眼神里的不确定和烦躁全都消失不见了,反正他早就活够了,一辈子都装着清高的人设,躲在别人的羽翼下,怪累的。
连师父都说他这个人不争不抢,或许会失去很多东西,现在看来,师父没有说错,他有很多遗憾,也是时候做出点让所有人都跌破眼镜的大事来了。
“秦缘,一会儿你到我书房来,我有点事跟你交代一下。”
欧阳彦的眼眸有点湿润,声音里却格外坚定。
秦缘拿着筷子的手顿住了,看来欧阳彦一眼,半晌,才点点头。
窗外的风涌进来,餐桌上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人知道欧阳彦交代了秦缘什么,秦缘从书房出来,也没有什么表情,可大家都知道,欧阳彦这是存了一去不复返的决心了。
就算是傅随安,这回也对他有了点尊敬,他肯为了秦缘把命豁出去,甭管以前是怎么着,他还是感激欧阳彦的。
石曲忧在外头已经是觉得只手遮天,无限风光了,他现在满心思都是跟咯国的某亲王合作,怎么搞死泰元,听手下的人说欧阳彦要见他,也没有多想什么。
但是见欧阳彦准备了酒壶,要跟他一块喝酒,就开始恢复精明的头脑了,开始怀疑欧阳彦的动机。
所有人都知道,给石曲忧下毒太难,太难,他不会入口没有经过自己验过的食物,那些简易的毒也不可能逃过他的感官。
欧阳彦是医者,他准备的东西,石曲忧会验证得更加仔细,并且是当着欧阳彦的面,一点儿都不担心下不来台。
拿着银针插入酒壶里,拿出来,没有发黑,用帕子在酒壶上擦了一圈,帕子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的化学反应,酒杯在他的手指间被翻动,依然没有发现什么。
欧阳彦笑了笑,满眼的洒脱,“如果是我要下毒,不可能让你这么轻易验出来,既然你担心,不如我来为你验毒好了。”
他从酒壶里倒出了一杯酒,仰头喝完,将酒杯递给了石曲忧,示意他自己倒酒。
石曲忧却没有去接酒杯,双手交叠在桌前,坐姿笔挺,双眼直直地望着欧阳彦,没有半分要喝酒的意思。
“师兄,今儿叫我来,总不会光是喝酒吧,还是说说吧,有什么事,但凡师弟不为难的,总是会替你达成的。”
欧阳彦直愣愣地看着他看,眼神复杂,“厉筹谋、秦简、秦立寒全都是你害死的对不对?”
石曲忧闻言,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师兄,这几个人全都是你害死的呢,我不过是……顺手推了一把。”
欧阳彦呼吸一凝,右手抚上额间,唇角下垂。
只看一眼,便知道他正在怒气头上。
“你要把秦家的人全都害死对不对?”
不知为何,欧阳彦在这一刻,忽然有了这样的猜测,可他不明白,石曲忧跟秦家为何有这么大的仇恨,要将人家满门都害死。
石曲忧没想到,欧阳彦居然还能猜到真相,原本悠远的眉倏然拧紧,“我为何要害死秦家的人?呵呵,难道秦家的人不该死?秦简要不是我大哥,能有后来的风光?”
欧阳彦一秒因为他的话而浮起来的心,在听到后面的话后瞬间沉下去,厉声呵斥,“都说了云烨不是秦简害死的,就算当时秦简去救他,他还是会死。
那是战场,不可能因为一个失去性命的战友而延误战机的,这就是战争,难道你不懂?
如果云烨知道你做了这样的事,他会恨你的,他跟秦简是真的好兄弟。
就算云烨因为秦简死了,可他后来对你的好,你就能完全忘记吗?
不要说是什么他是为了弥补愧疚,如果这样,那些死去的将士们都值得我们愧疚。
云烨也被人救过,那救了他失去性命的战士,是不是也得恨你一辈子,来找你复仇?”
欧阳彦只觉得心口抽搐得快疼死了,额角因疼痛而青筋毕露,可他还是忍不住激动地骂石曲忧,这个偏执的疯子,毁了一个英雄的家庭,毁了秦缘的一辈子。
看着石曲忧依然云淡风轻,毫无悔意的神色,欧阳彦不甘地闭上了眼睛,他没有让石曲忧喝下这杯有毒的酒,可是他还是做了有用功,他用自己的死,带给了石曲忧死神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