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彦前脚走,石曲忧后脚回,浓密漆黑的头发用发油往斜后方梳着,脸部线条明晰,高鼻暗唇的俊雅。
他今儿穿的更加正式,雪白的衬衫领口系着宝蓝色斜纹领带,随手把西装外套递给老马,露出里面黑色暗纹的绅士马甲。
他不言不语地进来,眼风一扫,看到秦缘安静地品茶,唇角露出了些许笑意。
“小缘,邀请你过来做客,我却这般忙碌,实在不应该,晚上我陪你一块儿吃饭,顺便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以后,他会跟着你,保护你。”
秦缘抬头看了他一眼,笑眯眯地回应,“好啊。”
离吃饭还有些时间,两人就一块下棋。
与高手下棋,天花乱坠的技巧其实已经不够看的了,反而要回归本源,简化不必要的思路。
围棋最重要的棋术之一,敌之要点即我之要点,敌人关注、争夺和想要控制的,就是我必须要关注,争夺,和控制的。
一旦为我控制,我便处于主动,可制人,反之,我将处于被动,受制于人。
主动攻击才是最好的防御。
有厮杀激情的只有秦缘,石曲忧兴趣寥寥,反而是跟秦缘闲话家常。
直到老马来请示,两人才放下棋子。
秦缘回头看了眼棋盘,哪怕她再攻击,在石曲忧手里,却如同拳入棉花,攻击不利,着实让人不愉快。
石曲忧才带着秦缘走向餐厅。
餐桌旁,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一身定制的西装,里头黑马甲白衬衫,再配上质感良好的西装裤,是个阔少的形象。
乍一看,没什么特点,不过是五官端正,倒是气势十分明显,别人一望他的脸,内双的眼睛半眯起来,很是一幅不好惹的神态。
这是一个集富贵美感和尖锐破坏感的男人。
即便是非常闲情逸致地坐着,眼神却有着如同狩猎的头狼一般的警觉和攻击性。
“这是我的义子博锐,小缘,他手脚功夫还不错,跟着你能护你周全。”
石曲忧坐到博锐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笑意冉冉,一副要重托的模样。
博锐瞥了秦缘一眼,冷笑出声,“义父,我是冲锋陷阵的料,不是当保姆的料,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石曲忧渐渐不笑了,起身走到窗边,老马从后面递了打火机过来,他点燃了一根香烟,室内涌起了无以名状的低气压,紧张、安静令人窒息。
“我这样安排,自然有我的用意,”
他徐徐转过身来,又从老马手里接过枪,刀锋一样的眼神看着博锐,“若是你有不同意见,可以保留。”
“那成吧,秦女士,以后请多多指教。”
博锐吊儿郎当说道,随即毫不客气地翘着腿,明显是看不上他以后要跟随的“主子”。
“指教可谈不上,处着呗。”
秦缘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不甚在意博锐的态度。
一举手一投足之间净是优雅与高贵,一抬眸一垂眼,流转的是一种睥睨的霸气悠然。
石曲忧仿佛看不到两人之间的机锋,&;nbsp;用餐完毕就离开了座位。
秦缘也随即放下了酒杯,离开了餐桌,博锐漫不经心地勾起了嘴角,跟了上去,像是要尾随一个好女孩随时找机会干坏事的混蛋。
可是进了秦缘的屋子,博锐的手握住了秦缘的手,手指在她的掌心快速点了几下。
他的手掌大而干燥,给人一种足以信赖之感,秦缘也在他的掌心回应地点了几下。
如果有人在场,并且懂得摩斯密码,就会知道,他们在交谈。
博锐:秦缘,你怎么在这里?
秦缘:A1,我需要你的协助。
A1能入石曲忧的眼,还是倚靠厉筹谋的推荐,原本这个男人是不想要把A1放在身边的,但一想厉筹谋那猜忌的性格,就留下了A1,一开始对他是冷处理,后来厉筹谋死了,他才给A1崭露头角的机会。
厉筹谋或许是觉得A1来路不明,与其放在身边猜忌,还不如物尽其用,放在石曲忧身边;
石曲忧想着,反正厉筹谋死了,能干活的,总要让他出点力,把他放在了秦缘的身边。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有意思,兜兜转转的,居然将秦缘手里的王牌,她很久都没有联络过的A1,推回了她身边。
博锐与她对视,好似有无限担忧:秦缘,石曲忧是个疯子,我要尽快送你走。
秦缘冲他眨了眨眼,卷翘浓密的睫毛将眸色都衬得迷离:还不是时候,我们要稳住他。
博锐依旧与她对视,既不认可也不拒绝。
他不想让秦缘以身犯险,目前来说,他有八层的把握可以送秦缘安全离开,可他也知道,他的这位上司在任务上有多么的执着。
博锐叹了口气:石曲忧非常敏锐,我怕他看出端倪,到时候,再走就来不及了。
秦缘握住他的手,坚定地握着,一切都在不言中。
她现在不能走,她要等。
等别人动起来,等泰元从外面回来,等石曲忧投入战场,她要做那最后一击的人。
她慢慢勾起一个温柔而冰冷的笑。
细长而滑腻的毒蛇嘶嘶吐着猩红的信子,轻柔无声地攀上了树枝,毒牙森森,等待着给予猎物最后的一击 ——而它的猎物依旧毫无所觉。
秦缘这次的失踪,不同于以前的小打小闹,迟商与唐正第一时间就开始串联秦家和沈家的势力,大肆搜寻,把场面搞得极为壮观。
随着陆离和鸢黛懿的加入,将这件事的级别又提高了档次,搜寻由京畿区延伸开的范围之广,投入的人马之多,可以说整个国家都为之震动起来。
东南西北的人都在动起来,与之相反,内廷却安静如鸡。
厉泰元在外国开会,他的人马也没有一点要掺和的意思,他们所有人都在守护着厉盛韬,如果,如果泰元发生了不测,他们会在第一时间,送韬子去安全的地方,这些人是泰元给韬子留下的后路,是考虑到最坏的结果,他的父母都发生了意外,不至于让他也身陷险境。
泰元身在远方,处于腹背受敌的境地。
在秦缘失踪后,他与京畿区就似乎断了联系,他想离开,却被咯国以人身安全为理由,安置在了首都,无法离开。
傅随安以保护他的安全为理由,也不建议他马上就走,将他们都限制在了宾馆里面,不得随意进出。
时机就是有那么凑巧,偏偏是到咯国开会的时候,若是内部高层没有人与咯国有勾结,整个随行团的人都不会相信。
但他们也不敢相信,与咯国征战多年,本该对咯国恨之入骨的傅家军会成为勾结者之一。
傅随安知道他们怎么想的,从这些人愤恨的眼神里,仿佛他就是出卖国家的恶贼,他平眉冷目,俾睨冷冽地盯回去,可他想到某人的警告,就默默吞下了想要反驳的话。
历史是失败者的墓志铭,却是由成功者书写的,在历史洪流里漂泊的小人物,没有反抗的权利。
他万分想念秦缘,心中的委屈只想述说给她听。
现在,他需要到领袖面前继续演戏去了。
他站起身来,橄榄绿的军服,衬得他身材高大,浑身线条直挺,肩章上的金穗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摆动,领口的领花也是一种庄重的暗金色,整个人看起来仿佛高山一般的冷静沉稳。
面部线条冷硬得恰到好处,十分俊美,只是嘴唇抿着,脸上也不带丝毫情绪,透出一种生人勿进的禁欲感。
他敲开了泰元的房门,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目光落到他脸上,对他点点头,“火候应该差不多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他的声音低磁,语气不紧不慢,显得有力而克制,是一种十分适合发号施令的音色。
傅随安微微蹙眉,对手他一双噙着冰冷笑意的眼睛,里头仿佛是冻结了万千冰寒的海面,又仿佛是蕴藏着无限杀机的广袤空。
“希望事情过后,你答应我的事,能如约履行,否则……”
“否则什么,鱼死网破?还是将你傅家数十万的军队全都置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泰元含着冷笑慢悠悠地开口,清冷的嗓音有一种奇异的韵律感和缥缈感。
傅随安愣了愣,或许是一秒,又或许过去了更长的时间,他缓缓将手伸至腰间,取出了随身携带着的配枪,下一秒,却又像是被烫着似的,快速收回,神色森冷,风雨欲来,“我今晚就动身。”
他已经里外不是人,这个时候后悔也没什么用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他要保全傅家的根基,要保全傅家军,保全傅浥尘的性命,只有这么做,至于结果,听天由命吧。
周灿进来给泰元汇报各国领袖的动向,“M国总统在午饭后已经出发,航空通道通畅了两个小时后,又被封锁了,很明显,人家都可以走,就我们不可以走。”
泰元周身的气息越发冰冷,简直就像是有无数把刀子在来人身上戳似的,他沉默地听完周灿的汇报,冷淡道,“我知道了。”
手上不断地摩挲着一张的白色纸条。
纸条因为他的折腾已经破损了一角,可怜兮兮地翘着,但他一直都没有将它放下来过。
纸条上只有三个字,字迹来源于秦缘的字迹——石曲忧。
知道是这个人后,他已经可以拼凑出事情的真相,却不明白石曲忧的动机在哪儿,或许,在见面的那天,可以得到答案。
第二天一早,咯国就发现傅随安不见了,找不到任何可追踪的监控影像,凭空蒸发一般,害怕泰元跟他一样,更加严密地监视起了泰元的起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