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哲修拿着空杯子走了，我不知为何也在原地呆站了许久，等我想起来转过头看看慕泽轩的时候，才发现他坐在一堆散落的积木中，头低垂着，表情是模糊的，眼睫毛长而浓密，在眼睑处投下了扇形的阴影。莫名刚强，又莫名脆弱。
我跑过去蹲在他身边，用嫩白如葱管的手指轻轻戳了他一下，“你怎么了？我觉得你好像不开心。”
他唇边漫出一个凉薄的笑容，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道：“你原来也会知道我不开心。我难道在你眼里不是个小丑吗？”
“小丑是什么？”
他抬起眼皮看我，眼瞳里深如古井，我觉得他好像有很多话要和我说，但是他还是忍住了，只低叹道：“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你根本就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我心脏猛地一缩，但双眼仍是迷茫的，傻傻地看着他。
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底涌起的千万波澜都归于平静，或者归于更深的黑暗。“有时候我真的好恨。我快忍不下去了，真的，琦琦，你不要再来招惹我，让我一个人冷静一下。”
他说的话我为什么一句都听不懂。
慕泽轩也没想让我明白，或者，他根本就觉得我不会明白。
他身形微晃地站起身来，窗外透进来的微微光线中，他像是幻化出来的影子，随时都要消散。他低头看着我扬起的脸，眉眼间阴郁难言，半晌才缓缓道：“我走了。”
他的神色让我明白，这似乎是一句很重要的话，但是我不知道这句话重要在哪。
我低下头来，继续玩积木。
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远到我原本就不好使的耳朵再也听不见他的声音的时候，我把积木堆成了一个小房子。手指却突兀地轻轻一颤，原本堆好的房子再次倒塌，我忽然在倒塌的积木上看见了一滴水，正奇怪，又是一滴水落下，我感觉自己的脸上有些湿润，伸手一触，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我擦干眼泪，心里一阵恐慌，我动了动嘴唇，呢喃出的却是“哥哥”这两个字，不停呢喃，好像在呼唤着谁一样。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我怀着莫名的期待抬起头，看见韩哲修的脸出现在门外，一时间不知道是失望还是高兴，但我好像还分辩不出这种情绪。
他见我流泪，走过来抱住了我，然后皱起秀气的眉头，像是风吹皱了一池春水。“琦琦，怎么哭了？是慕泽轩欺负你了吗？”
我把头放在他的肩膀上，那种安心的感觉让我放松下来。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他反问。
又连忙哄我道：“他说了什么？”
我记不住慕泽轩说了什么话，只对他最后的三个字刻骨铭心。“他说‘我走了’，其他的我不知道。”
韩哲修沉吟片刻，我感觉到他的身体比平时要僵硬一些，但我看不到他的表情。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如雪的气息。我的脑袋甚至有些不清楚了，却冷不防听到他的一句话，“琦琦，我好担心。”
我嘟囔着：“担心？”
“你之前听到他的名字就会……很排斥，更别说看到他了。但你因为他失声，却又因为他好起来，现如今他稍微摆出亲近一些、忍耐一些的姿态，你又要……”
他似乎很艰难地把话又咽了回去，没有继续说。
我也没有追问，只懒懒地趴在他的肩头，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我不会变得和他一样可耻吧，琦琦。”
“只要你不离开我。”
我渐渐想睡了。
他侧头吻了吻我的耳垂，温柔道：“睡吧。”
后来几天，慕泽轩却没有来。楚昀好像有些忙，也没有来。
我不喜欢郑源了，所以郑源虽然来找我玩过几次，我却不是多么想搭理他，韩哲修对此也很无奈。郑源在几次的热脸贴冷屁股后，终于意识到我竟然还在记恨好些天前他打我屁股的事，他骂我记仇、小心眼，从此次次都不给我好脸色看，见我就用鼻孔出气。
我见他这样就会哭，还尖叫着咬他。虽然韩哲修告诉我不能随便哭了，但我觉得郑源这样确实很凶，我是真的有些害怕。
韩哲修就很少让郑源来了。
我一个人玩了几天，毕竟韩哲修的事情也很多，不能常常陪我玩。有一次他在电脑上打字的时候，我趴在他的腿上，仰着头问他，“哥哥，你可不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
他抽空摸了摸我的头，耐心道：“你想问什么问题？”
我又给忘了，只好呆呆地说不知道。
他就笑着摸了摸我的脸，指尖是温热干燥的，触觉很舒服。我重新趴回他的腿，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我的问题：“哥哥，为什么慕泽轩好久没来了？”
他顺着我头发的手指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在我的发间穿梭着。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有些异样：“……你问他……你想他了吗？你更想他陪你玩吗？”
我摇摇头，“不呀，哥哥陪我就好了。”
他“嗯”了一声，“他可能不会再来了。他上次跟我说的。”
一种酸涩的莫名情绪席卷了我的心间。
我闭上了眼，“我有哥哥陪着我呢。”
又过了几天，楚昀才来看我，陪我玩。
我让他给我画画，他画了好多小动物，个个憨态可掬，可爱极了。我被逗得一直笑，窝在他的怀里问他：“你为什么画得这么可爱？”
他似乎想把我从他的怀里弄出去，却苦于无法，脸上都泛起了淡淡的红晕。闻言无奈答我：“为了你专门学的。就猜你会喜欢这种小孩子的东西——琦琦乖，不要缩我怀里好不好？”
他终于把我弄了出去，扶着我在他旁边坐好，甚至不太敢看我。
我有点想哭，眼睛水汪汪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他拿着画笔的手顿了顿，诧异地看了我一眼，“我怎么不喜欢你了？”
“你不抱我。”
他笑了一下，桃花眼风情又漂亮。“太亲密的动作不能随便和别人做。不然……你真正喜欢的人会伤心的。而且，琦琦，我也不是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