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虚影一样的存在从燕坤泽的身体里冒出,磅礴的龙身令战九歌瞪大了眼睛,用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的眼神看着它,张大了嘴,久久都合不拢。
它的身躯盘屈在屋子的上空,龙头却低垂下来,凑到了战九歌的面前,和眉善目地做了一个蹭她头的举动。
可惜,它只是一抹残魂,并无实体。
即便如此,战九歌也感到十分惊奇,心情激动地拉扯着燕坤泽的手,按捺不住地小声嗷嗷叫了几声:“龙啊!真龙啊!”
燕坤泽表面装得一派淡定,心里酸得都能腌酸菜了。朕也是龙啊、怎么没见你见到朕这么激动呢?
在他识海中沉浸已久的残魂自然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忍不住发出了哼的一声鼻音,以表示不屑。
战九歌一副遇着心上人的标准花痴样,双手捧着脸颊,崇敬而不失礼数地问道:“龙神大人从何处来?为什么是魂体的模样?”
残魂缓慢地在屋内游移,无视掉燕坤泽难看的黑脸,发出隆隆的沉声笑:“你在府中祭拜了我多年,却连我是谁都不曾知道吗?”
听他这么一说,战九歌顿时就想起了府中一直供奉起来的应龙神像,早在很久之前就没有了神魂存在的石像,不管她怎么去求都不会再显灵了。
可他,怎么跑到燕坤泽的身上了?
狐疑的目光转到了燕坤泽身上,只见燕坤泽并不怎么耐烦地对那残魂说了一声:“多余的话就不用说了,要怎么才能让她恢复原样?”
虽然燕坤泽倒是觉得这一头的红发很好看,摸起来手感顺滑光溜也不错,但是出门在外要是被别人看见了,只会把她认作异类。
残魂给他们指引了一个方法:“虽说此表象乃是因为凤凰一族血脉过于纯正的关系,但同样也是元神灵力衰退的象征。如果要想恢复正常凡人的样貌,需要将失去的修为补回。或者,解开你身上剩余五成的封印。”
要将失去的修为补回,谈何容易?
战九歌望了一眼燕坤泽,只见他眉宇蹙成了一个川字,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问应龙残魂:“可我身上的封印是我祖父设下的,要想解开的话,恐怕要先等我祖父回燕城才行。这一路……”
“那就没辙了。”残魂硕大的眼睛眨了眨,竟让人生生觉得有几分无辜。它在空气中游动几下,摇摆着尾巴拍了拍燕坤泽的后背,用有些戏谑的口吻说:“倒还有个法子,能让你短时间内变回以往的样子。”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问道:“什么法子?”
残魂哈哈大笑一声,随后就冲回了燕坤泽识海当中。与此同时,一个轻声的呢喃在燕坤泽的脑海中响起,让这个冷静自持的君王竟瞬间红了脖颈和耳根。
他嘴角微微抽动,突然喝了句:“闭嘴!”
战九歌则好奇地看着他问道:“怎么了?他告诉你了吗?”
燕坤泽是不满残魂对自己时不时的调侃和冷嘲热讽,但是这个法子要真正说起来,得益的人到底是谁,也未可知啊。
他平静下来,问战九歌:“你想知道吗?”
“当然。”战九歌捋起了一缕长发,抓了好几下才抓到发梢,发出了惆怅的叹息。“我这副样子,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个怪物。陵川城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总督的接任人也已经接到了皇上的调令从燕城出发了。我不想我们快动身的时候,被人瞧见我这副模样。”
燕坤泽点了点头,直截了当地同战九歌说道:“我身上有应龙的力量,性属阴。与你阳性的元神正好调和,若是借以你阴性之力,你定能恢复。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眼前的女子原本是他的臣子,大燕的将军,从这样的身份演变到了情投意合的心上人,大费周章。但是有一步,两个人始终没有跨过去。
“只不过,”他牵起她的手来,极其无奈地笑笑,却用再认真不过的语气说道:“你得先答应做我的皇后。”
“为什么?”战九歌不经人事,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含义。而燕坤泽又不好把话说得太明,但是现下看来,要是不说清楚,恐怕这傻姑娘什么都不懂。
“阴阳交合,即为正常的男欢女爱,周公之礼。我若擅动了你,却不给你名分,岂不是个放浪的登徒子?便是战老将军在,也不会放过我的。这下,你明白了吗?”
战九歌整个人从头红到了脚后跟,脸颊还隐隐发烫。
偏偏燕坤泽又用那般深情的目光看着她,令她着实纠结。而燕坤泽自然没有为难她,只是伸出手来将她鬓边的红发撩到了耳后,对着她温柔地笑了笑。
为免得两人尴尬,燕坤泽这便起身要出门去,刚站起身来,就被战九歌用手将他拽了回来。
燕坤泽被她气笑了,这个女人为了能恢复一点点的力量,还真是什么都做的出来啊!
“不许走神。”处于上位的战九歌捏起了他的下巴,凶巴巴地竖起了眉毛,装作一副很凶的样子,其实眼睛里却满满的都是笑意。
“这么说来,你是答应了?”
“答应什么?”
燕坤泽好气又好笑地在她鼻尖儿上咬了一口,说:“做朕的、整个大燕的皇后。”
撩人心弦。
“你要如何向臣民们解释,好好的将军怎么变作了你的皇后?一个男人怎么就好端端地成了个女子?”
燕坤泽半阖着眼眸,似乎是受到了她的蛊惑一般,同她一样挑着唇微笑着,饮鸩止渴地将一吻落在她的额头上。
他说:“这个问题,交给战老将军,兴许会处理得很好。”
什么?!到头来又要把这个锅往战家头上扣吗?战九歌不服气地张口欲怼。
体内虚弱的凤凰元神在汲取到强大又充足的龙气之后,立马没节操地开始在战九歌的识海中打滚撒娇,企图索取更多。
战九歌暗骂了一声没出息之后,身体很诚实地攀上男人的肩背,想着等伤势好了、变回原本的模样后,再好好的收拾这个总是欺负战家的昏君。
战九歌的意识在昏昏沉沉间忽梦忽醒,她的耳畔总是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啜泣低吟,心中烦得很,却寻不见来源。
燕坤泽的眼眸笑得弯成了半月,魇足地将她拥入了怀中,愉悦和满足的情绪如同水一样将整颗心都溢满了,再也装不下了。
“查到了!”
在书房中的一堆书册里奋力拼搏的陈浪,从书堆里面爬出来的时候头上还顶着一本书,样子十分滑稽可笑。
然后同僚的杨柳青却因为太过疲惫,早就趴在书桌上睡着了,无缘欣赏他这副糗样。日后想起,定然十分遗憾。
陈浪拿着几本册子兴高采烈地出了书房,踩着翘脚的小碎步往燕坤泽落塌的院子走去。
如今整个总督府里都是他们自己的人,他们震慑于燕坤泽的身份,不敢张扬,见着了陈杨长孙三位大人也只是恭敬地低头行礼,不敢阻拦。
整个总督府里,他们三个人唯一不敢乱闯的就是燕坤泽和战九歌共同休憩的院落。
然而今天让陈浪倍感意外的是,院门口居然没有那些莫名其妙出现的战家守卫。老实说,这一路上就看到了白文和鹰隼两个护卫,但是从进入陵川城之后就出现了这么多人,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院子里面只有白文在,他一脸尴尬地坐在树下的石凳上,手里抱着一只不知道从哪儿出现的鹰,撸着它后背上的毛,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哟,白护卫,在这儿发什么呆呢?”
陈浪美滋滋地跟白文招呼了一声,不等白文开口,就先问道:“皇上可在里面,劳烦通传一声,就说我有重要的事情禀报。”
这时,白文才稍稍打起点精神来,冲着他尴尬又不失礼地一笑,满含了几分歉意说道:“陈大人,皇上现在可能……在休息。”
“哦,是吗?”陈浪脸上的兴奋和喜悦之情被灭去了大半,他又怀揣着希望问道:“那,战将军呢?听闻他从昏迷中清醒过来,这几日已经有所好转了,不知道能否见他一面?”
白文再次挤出了相同的笑来,添了几分无奈道:“真是对不住啊陈大人,我家少主也在休息。要不,您晚些时候再来?”
白文说的话可一点都不假,这两人的确是在休息。
动静那么大,隔着几个院子巡视总督府的鹰隼都听到了,远远地飞回来认真地问他少主和皇上在做什么、怎么搞出那么大的动静?
一行的兄弟几个都不约而同地用翅膀捂住了自己的脸,表示无颜见人。
真是奇了怪了不是,陈浪纳闷地看着白文,又瞧了瞧屋子紧闭的房门,垂头丧气地打算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从屋子传来一声清脆的鸟儿鸣叫声,白文听罢脸色一变,抱着手里的鹰伸手喊道:“陈大人留步,皇上召大人入内。”
陈浪的脚步从院门口拐了一下,绕了个圈儿又转了回来,脸上又挂上了欣喜的表情,掀起了前袍就往屋里面走。
白文同情地看着他,口中叹道:“希望陈大人进去以后,不会被眼前的现实击垮。”
他手里的鹰隼舒展开翅膀嗷叫了一声,认真又严肃地问道:“所以,你现在还没告诉我,少主和那位主子到底在做什么?”
白文和其他的兄弟们:“……”
前陵川总督的品味极高,客房中燃的都是上好的檀香,家居摆设也是按着风水讲究来,用的质地都是上乘的。从摆设的花瓶到屏风,再到软塌和美人靠,便是陈浪为官多年,也没见过如此享受的人。
除了将军府的那位老将军。
陈浪在屋子里头站了许久,就听见侧门打开的声音,他忙低下头,不敢正眼看这位最近气场强大的主子,生怕他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殃及自己。
“有何事要奏?”
这声音一出口,让人顿觉骨头一酥。这声音沉稳中带着几分沙哑,尾音是虚无的气音,就好像是……刚办完那种事的男人似的。
陈浪斗着胆子掀起眼帘来,就看见燕坤泽平时束得十分严谨的头发披散着放了下来,身上除了穿着白色的里衣,也就只披了一件白色外袍,松松垮垮的领口从脖子一直露到胸口,展示了什么才叫做真正的胸有沟壑。
而最令陈浪在意的是,在燕坤泽白皙又筋骨分明的脖颈和锁骨前,有着大小不一的暧昧红痕,脖子上还有半道抓痕延伸到了衣物里……实在是太容易让人浮想联翩了!
那么问题来了,住在这儿的算上战将军也就都是大老爷们,皇上这个人问题到底是怎么解决的呢?
陈浪百思不得其解。
燕坤泽拧起了眉头,有些不满地说道:“陈爱卿,若是无事的话,你可以出去了。”
“不不不!皇上,臣有事要奏。”
因着这里是总督府的关系,里里外外把守较严,从称呼到礼数都恢复了原本的模式。陈浪将手中的几本书册逐一打开,摊放在桌上,指给燕坤泽看。
“皇上请看,这里、这里还有这儿……都记载着总督收上来的赋税银子的去向。”陈浪将压在最下面的一本册子拿到最上面来,指着一个名字,言之凿凿地说道:“税银最后到了这个人的手里,只要找着他,就能揪出这次幕后的黑手了!”
关于温有道被人冒顶一事,燕坤泽并没有瞒着杨柳青和陈浪二人,他不想让温有道这个将大半辈子都拼在了大燕江山的人背负着恶名死去。
所以陈杨两位大人才会这么刻苦地调查这些身后事,无非是想还温有道一个公道,给他证明一个清白。
那本册子递交到了燕坤泽的手里,只见那一行列只写了一个名字,简短有力,却让燕坤泽颇感意外地挑了挑眉。
战厉。
战九歌再次见到天上的太阳,是第二天的晌午。她睡得酣畅,下意识地一个大翻身,生生扯得全身的筋骨皮肉都在疼,以至于人还没苏醒,就扭曲着五官发出了一阵痛吟。
坐在桌边品茗看书的燕坤泽往她这边瞅了一眼,浅笑一下,又将注意力放回了书上,眼睛的余光却是在暗暗关注着那位还在鲤鱼打挺的女人。
费了好大的劲儿从被窝里面爬出来,战九歌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嘎吱作响。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昨日一幕幕活色生香的画面,只想掩面叹气。
垂髫下的头发从指缝里也看得到,战九歌心中一喜,捧起了头发抱着脑袋摸了摸,兴奋地说:“头发变回来了!好神奇!”
终于看不下去她在那儿一个劲儿地犯傻,燕坤泽把手里的书放在了桌上,问她:“你的腰不疼了吗?”
这话就好像是一个口令一样,他刚说完,战九歌回过神来,腰一软,又倒回了被窝里。
眼看着燕坤泽嘴角噙着笑,不怀好意地走过来,战九歌当机立断地金光一乍,变回了小凰鸟的模样,巴掌大的那么一只,耍赖似的把肚皮朝天一怼,一副你奈我何的架势。
燕坤泽失笑,手指在她的肚皮上捋着,开始说起了正事:“原本朕还想着要等新任的总督接任以后再走,如今看是留不得了。等你再好些,我们便动身。”
小凰鸟慵懒地伸展了下翅膀,将爪子蹬上他的手指,懒散地问了一句:“你知道什么了?这么急啊!”
一本书册展开在她的面前,燕坤泽轻轻地将书覆盖在她的肚皮上,撤回了自己的手指,站起身走向了窗边,语重心长地叹气。
“燕城,战家,已经被有些人的手,安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