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凉如水，她一侧耳朵贴着闻世栎的胸口，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说话时胸口的起伏。
罗伊：“……”
她借力站稳，恩将仇报的白了闻世栎一眼。
抛尸的池塘其实并没有太多线索，即使真有也早被水冲没了，因此多看这一眼不过是走个过场，罗伊眼巴巴瞅着闻世栎蹲下身子捏了点土放在鼻尖闻了闻，然后若无其事地拍拍衣角从地上站起来，重新拿了长剑给罗伊开路。
“娘娘请。”
按理说出了萃迎殿两人就该各回各家了，可闻世栎不知是怎么想的，扫了一眼四周环境后竟然主动提起要送罗伊回宣宜殿。
罗伊狐疑的打量了他好几眼，唇角莫名一扬，双手环胸往墙角钻了钻：“闻大人自重。”
闻世栎不为所动：“建议娘娘下次尽量往空旷的地方躲，不然您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他头也不回的大跨步往前，罗伊在原地嘁了声这人真是个木头，到底却还是跟了上去。
月光下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看在外人眼里竟还有几分奇异的和谐。
陈谨言小心的打量了一番穆以舟的脸色。
他这会儿没有戴那个碍眼的面具，露出完整的五官，右脸下颌处的疤也比白日里淡了许多，再衬上他白玉一般的皮肤，无端生出几分妖艳来。
他们一直在萃迎殿外面，眼睁睁看着不远处那两人从一前一后慢慢变成了并肩。
其实按计划今日夜里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是他才对，谁料天公不作美，他才刚打算现身就见有人无声地跟上了罗伊。
那人当然是闻世栎。夜色太暗他看不清前面那鬼鬼祟祟的人影是谁，本能的把手放在了剑柄上，然而走近了才发现这人并不是什么他以为的凶手……
穆以舟收回思绪，扭头看了一眼面上表情深沉眼睛里却流露出明显幸灾乐祸的陈谨言，一挑眉，无所谓道：“她现在可是你的妃子。”
言下之意就是这顶绿帽子名义上还是挂在你头上的，所以大家谁也别笑话谁。
“你说得对。”陈谨言好不容易才忍住笑：“朕看这仪妃和闻大人也算郎才女貌……”
话未说完身侧的人便行了个礼告退了。
“诶你别走啊……朕看你也和仪妃郎才女貌还不行吗……”
另一边郎才女貌的仪妃和闻大人依旧在继续着彼此相对无言的尴尬。
两人现下虽然比肩同行，但罗伊还是没想出来可以说些什么来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闻世栎更是不可能主动开口，于是罗伊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不那么令人尴尬的话题：“老实说，你到底为什么要送本宫啊？”
“为了现在。”
“啊？”
罗伊怔了怔，还没反应过来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就被闻世栎猛地揽腰跳到了一棵树上。
原本静止的树叶因为两人的出现发出“飒飒”的响声，并且伴随着罗伊只呼出一声的短暂音节，幸运的是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罗伊屏住呼吸往树下看去，眼睁睁看着一队负责夜间守卫的禁军从自己脚底下过去。
萃迎殿地理位置偏僻所以鲜有巡逻的禁军，却不代表宫里其他地方的守卫同样松散，尤其是她这宣宜殿，里面不仅住了近来深得圣上宠爱的仪妃还住着一国储君，其防守力度当然也比其他宫要严密许多。
罗伊连口大气都不敢出，好不容易憋到底下的禁军都走完了整张脸都憋红了，一面大口大口的喘气一面问：“都走了吧？”
闻世栎眼神里头一次有了波动。
罗伊说着回头，不经意看到闻世栎投向自己的眼神，立马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恨不得咬他一口：“你这是什么眼神？”
看傻子的眼神……
闻世栎又抱着她落回地面，云淡风轻道：“臣还以为娘娘想把自己憋死。”
“本宫那是……”罗伊词穷，只能恨恨的瞪了他一眼，然后加快步子往前走。
谁也没注意，身后那个总是一脸冰霜的男人，脸上微微扬起了一个笑。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罗伊此前前去萃迎殿，既然没有带下人，就说明她势必是自己偷偷跑过去的，他虽然暂时还想不通这位娘娘这么做的理由，却清楚的知道这人跟这起案子没有关联，至于为什么要帮她……
两人不知何时又并肩走到了一起，闻世栎耸耸肩，对罗伊不情不愿的道谢不感兴趣：“举手之劳罢了，娘娘不必放在心上。”
……罗伊又撇了撇嘴。
回宣宜殿照旧是从围墙那儿翻进来的，不过比出去时好的一点是回来时是闻世栎抱着她翻进来的。
闻世栎作为禁军统领，不论是翻墙还是翻窗户都不在话下，落地时更是连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来，悄无声息地，动作灵活的跟只猫似的。
罗伊拍了拍他的肩膀夸道：“闻大人这一身好功夫，若是当个贼肯定是偷遍天下无敌手。”
闻世栎没理她，放下她后就要翻窗再出去。
“诶等一下，”罗伊开口，看见一只手已经撑上窗台，却因为她这一声唤而慢下来的动作，笑了笑：“看在你今日帮了本宫的份上……”
她说：“发现尸体的那个宫女你审过了吗？”
闻世栎都不必问她这又是从谁那儿听来的消息，也懒得再同她打什么哑谜，诚实的摇了摇头。
“还没，打算明日去审。”
“好好审审吧，”罗伊打了个呵欠，说完这句话后就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她肯定撒谎了。”
闻世栎挑眉，也不问她说这话的理由，只是眼睛里又泛起了一丝隐隐的笑。
那宫女是撒谎了不错。
他虽然还未亲自去审，但单从手下汇报的情况来看，那宫女肯定隐藏了什么重要的信息，他只是没想到皇上新宠的这位娘娘如此机智，仅凭听来的那些小道消息就能推出这么个结论。
思及此，他唇边的笑意愈发深了，临走前竟还好心情的道了句“娘娘晚安”。
“唔……”罗伊趴在床上答得敷衍：“大人晚安。”
因为前一日晚上睡得晚了些，罗伊次日起床的时候天边都已经大亮了。
许是因为今日天气好，青萝给她梳妆时嘴边的笑意甚至都止不住，罗伊被镜子里那张笑脸染了好心情，自己也没忍住跟她一起笑了：“今日是有什么好事吗？瞧你笑得这么开心。”
“瞧娘娘说这话，能侍奉娘娘对奴婢而言就是最好的事了。”
“就你嘴甜。”
罗伊透过镜子佯装恼怒的瞪了她一眼，然后视线一垂，假装不经意道：“青萝你嘴这么巧，又能干，本宫才不舍得把你让给别人呢！”
“娘娘说的这是哪里话……”她举了两个发饰给罗伊看：“娘娘今日想戴哪一个？”
“这个吧，”罗伊心里想着事，没仔细看，随手就指了一个：“可不是嘛，本宫都想不通，皇上是从哪个宫把你给挖来的。”
“娘娘眼光好，戴这个正配您今日的妆。”
青萝把东西给她戴好，又举着镜子前前后后照了个遍才道：“奴婢以前哪有这个福分伺候宫里的各位主子们啊……亏了皇上和娘娘不嫌弃，青萝这才能留在娘娘身边呢。”
“是吗……”罗伊淡淡的应声，语气里听不出有什么实际的感情。
出门才发现陈礼祎不在，听青萝说是被梁太傅揪去背书了。
“梁太傅？”罗伊有些疑惑：“本宫记得太傅大人不是姓郑吗？”
“是。”青萝答道：“奴婢说的这位梁太傅早在两年前便辞官了，不过他老人家三朝为官，学识又渊博，咱们圣上一直很敬重他，所以许他可随意进出宫廷的特权，可他不愿意再掺和朝中这些事，只一向对太子的学业比较上心……娘娘您尝尝这小厨房新做的杏仁豆腐。”
罗伊拿勺子舀一口：“味道还不错，让小厨房多做点，回头等太子回来了让他尝尝……再差人给皇上和皇后也各送点儿过去。”
“是。”
青萝领命退下后罗伊又躺在院子里晒了会儿太阳，谁料越趟越困，看人都似带了重影。
青萝小心唤了两声：“娘娘？”
“嗯？”
“您要是真困了，还是回屋歇着去吧，也省的着凉。
她边说边扶着罗伊从躺椅上坐起来，罗伊浑身软绵绵的任她动作，又坐了好一会儿才随着她的力道站起来，回屋的途中却见路上总有宫女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见到她了才停下里，慌慌张张的冲她行礼。
罗伊有些好奇：“她们说什么呢？”
青萝扭头也看了一眼，似是想起什么似的自己也笑了：“估摸是在笑那群禁军吧。”
禁军？罗伊脑子里瞬间就蹦出了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当下瞌睡也没了，难得好奇的追问：“他们有什么好笑的？”
“闻大人今天一早就罚他手下那些禁军绕着宫墙跑了十圈，边跑还边喊‘让我多嘴’，引了一大批宫女太监去围观呢。”
……绕着宫墙跑步？亏他想的出来！
罗伊有些想笑，只不过顾及着身边还有外人硬生生给忍住了，然后脚尖一转，换了个方向：“萃迎殿那个案子的凶手还没抓着呢吧？”
“没呢。”
“那咱们也去瞧瞧。”这次她极有先见之明的提前想好了借口：“皇后昨日来时还念叨着让本宫多帮着她打理这后宫的事务，皇上待本宫又一向恩宠有加，本宫理应减轻些他们的负担……对了，闻大人审人的地点在哪儿？”
在御膳房。
第一个发现尸体那宫女在御膳房当差，闻世栎没有权力把人带出宫去审问，只能在御膳房的后院内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将先前手下问过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尸体是你发现的？”
“是。”
“什么时候？”
“昨天早上。”
“萃迎殿离御膳房相隔甚远，你为什么会去那里？”
“奴婢先前经过时掉了点东西在那里，回去找。”
“什么东西？”
“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奴婢进宫前娘亲亲手做的荷包……不信大人您瞧。”
说着，那宫女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荷包出来。
闻世栎只看了一眼就让她收起来了，显然是不感兴趣，紧接着下一句话还没出口就听外面有宫人来报：“仪妃娘娘驾到。”
闻世栎愣了愣，转头就见那女人在一个宫女的搀扶下缓步走了过来。
和昨天夜里不同，现在的她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身后也跟了不少的下人，整个人在气场上就强硬了许多，乍一眼看过去竟让人觉得有些晃眼。
而这一愣神的功夫，仪妃已经行至他跟前了，见面前的宫女朝她行了个礼闻世栎才反应过来，只是还未有动作就被后者随意摆摆手免了：“闻大人继续，本宫只是来瞧个热闹罢了。”
说话间已经有人搬了张椅子过来，仪妃眼尾一扬，唇畔紧跟着勾起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施施然坐了下去。
闻世栎艰难回神，说话的语气却不似方才那么凌厉了：“萃迎殿位置偏僻，你一个御膳房的宫女，为何会经过那处？”
“当然是因为萃迎殿内杂草丛生，人际荒芜啊。”
被问话的宫女还没张口，罗伊就抢先答道，见闻世栎转头看自己，还甚是无辜的耸了耸肩：“闻大人与其问这个，不如问问她是和何人一起去的。”
说着，她冲闻世栎眨了眨眼。
闻世栎立马反应过来：“青天白日的，她与人去那偏僻的地方干嘛？”
“那谁知道呢？说不定，是与人有约呢。”
“娘娘这话何意？”
“也没什么意思，只是瞧她一个姑娘家，见着尸体却不慌不乱，猜测罢了。”
“娘娘就算有所猜测也不该乱说，毁了人的清白。”
“本宫只说与人有约，又没说这人是男是女，何来毁人清白一说……”
说着，她顿了顿，面朝着那宫女笑道：“是吧？”
那宫女脸都给吓白了，听见这话浑身更是抖的跟个筛子似的，一句话磕磕绊绊好半天，愣是说不完全：“娘娘……说……说的是……”
罗伊这才从椅子上站起来，走近了两步，状似无意道：“听说那尸体打捞上来时脸都被人划花了，你可看见了？”
“没……”那宫女被她这么一吓愣是给吓出了哭腔，下意识想说没，话到嘴边却又改了口：“看……看见了……”
“那可真是奇了……”罗伊说着，笑眯眯的又退回了椅子上，眼睛都没抬就听闻世栎接着她的话道：“臣打捞上来那具尸体，脸上可一道划痕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