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九五之尊也怕苦
棋令三千2019-05-28 20:204,277

  月色悄无声息的爬上而来树梢,尽职尽责的照亮脚下这一方小小的土地。

  许士连把纸条叠好放在蜡烛上方,面无表情的看着火舌以势不可挡的姿态向上,又试探着卷上他的指尖。

  身后的人小声唤了一句:“老爷。”

  他音量算不得高,被叫的人却瞬间反应了过来,回头看他一眼,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仪妃有多久没有出过宣宜殿了来着?”

  “粗略估计……有五个月了。”

  “现在也是吗?”

  “是。”

  “连林庭也不见?”许士连的眉头终于皱了起来,转身盯着说话那人,浑浊的眼球里闪过一丝叫人看不清的深邃。

  被问话的人于是又把嗓音往下压了压,道:“是。前些日子林大人奉命求见太子,却连宣宜殿的正门都未能进得去,只在门口同太子见了一面,至于仪妃娘娘……”

  “她岂是寻常人等随随便便可以见的?”陈礼祎说着,上上下下打量了面前这人几眼:“皇上派你来指导本宫的功课?”

  倒也不能这么说。林庭挑了挑眉,这活其实是他自己给自己求来的。

  约摸是三日前,许士连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好半晌才收回目光,道:“过了五月,太子就十二了。”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脑,林庭不知是什么意思,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

  许士连接着道:“太上皇在这个年纪,已经能和前任宰辅就治国之道进行争论了。而太子如今……唉……”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继而再次将视线转向林庭。

  后者约摸能猜到他的意图:“丞相是在担心太子的功课?”

  许士连点了点头。

  陈隆安被敌军掳走时陈礼祎尚不满十岁,便是想学也属有心无力,而后他年纪渐长,到了该学习如何治国的时候,这天下却已经易了主,而如今坐在皇位上那个,是断断不会主动教给他这些东西的。

  之前倒是有人教过太子治国为君之道,然而那人运气不太好,听说是遭人报复,被人害死在家中。

  但这只是官方说辞罢了,许士连握着毛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大大的“静”字,冷笑道:“谁知道那伙所谓的仇人究竟是受了谁的意呢!”

  林庭猜测他的心思:“丞相是想让我来教太子这些?”

  “不错!”许士连甚是欣慰的看了他一眼,眼睛里浮上些浅浅淡淡的笑意:“你是当朝状元,先前又被章阁老收为关门弟子,论学识,文武百官无人能比得过你,由你来做这个师傅自然再合适不过。”

  “可是历朝太子的……”

  他还有疑问,却见许士连收了笔转身,漫不经心道:“你很久没见过仪妃娘娘了吧?”

  未完的话倏然被咽回了肚子里。

  他是知道太子一直被养在宣宜殿中的,只不过从未在他身上动过心思罢了,而眼下听许士连的意思,教育太子的事宜倒成了顺便,其主要目的却还是落在了罗伊身上。

  林庭皱眉,心里微微有些不悦。

  送罗伊入宫这事他就不赞同,如今不知道又要利用她做些什么!

  许士连却笑了,对他的不满心知肚明,可也没有明说,只是顺手收了方才写的字递给林庭:“非你想的那样。”

  林庭抬眼,看见许士连嘴巴张张合合:“两年了……”他叹息:“局已经布完,是时候收网了……”

  跳跃的烛火在从窗缝里透进来的风的戏弄下明明暗暗,在墙面上投下两道被无限拖长的影子。

  第二天。

  前一夜的暴风雨延续到了朝堂之上,坐在龙椅上那人因为离得远所以并不能叫人看清脸色,但就如此长时间的沉默来看,想必是不太好的。

  出头鸟借着垂头的功夫悄悄回头看了一眼位居文官之首的丞相大人,得到对方淡淡的一瞥后吞了口唾沫,两手一拱,声音较之前更恳切了几分:“太子年纪已经不小了,理应由专人教导治国之道……”

  文官迂腐,明明两句话就能说完的事从他们口中说出来非要先谈古论今一番,将老祖宗说过的大道理都卖弄过一遍之后再慢悠悠的得出结论:“恳请圣上三思。”

  皇位上的人还是没有动静。

  底下有人琢磨皇帝的意图,右移一步从队伍中脱离出来,刚想说话就听上面传来一声懒散的沉吟:“唔……许相以为如何?”

  他说这话前还打了个呵欠,眼角泛红,声音里带着隐隐的鼻音——雨大风凉,守夜的宫人昨夜忘了关窗,导致他今早起来有些头疼,一上午都昏昏欲睡,听了两遍才反应过来这人话里是什么意思。

  许士连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出来,声音恭恭敬敬:“臣以为御史大夫所言在理。”

  “嗯。”陈谨言强行打起精神:“那许相可有合适的人选?”

  他声音里满是对这件事的不在意,许士连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大不敬地往龙椅上看了一眼才接着道:“翰林院侍读林大人。”

  林庭适时的站出来冲堂上拱了拱手,顺着许士连的意还想再往下说什么就见上座之人随意摆了摆手:“既然是丞相举荐……”

  说到这里时不知为何顿了一顿,再开口时声音里的鼻音更重了些:“那就你了。”

  林庭:“……”

  已经到了嘴边的“之乎者也”被强行咽回了肚子里,林庭闷声先是说了句“惶恐”,后才谢恩退下:“臣定不负圣上所托。”

  “嗯。”陈谨言又是一个呵欠,满不在乎的扫了底下的人一眼:“可还有事启奏?”

  群臣百官面面相觑,一时捉摸不透龙椅上这人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而陈谨言在这段时间里已经忍回去了好几个呵欠。

  退朝之后陈谨言又被御医按着一连灌了好几碗汤药,好不容易捏着鼻子全部吞了下去,又被对方挥手示意宫女再端上来一碗的动作吓得一个反胃,苦涩的药汁在喉间不断翻涌,差点吐了自己一身。

  随侍的宫人连忙端了碟点心呈上来,诚惶诚恐的递过去。

  陈谨言被这一通折腾的眼尾都泛了泪花,看御医的眼神明晃晃的写着“朕看你就是故意要害朕”!

  杨老瞥他一眼,不为所动。

  杨林杆是前段日子他专门从宫外请来的神医,自由惯了,不受宫规限制,脾气上来了能指着陈谨言的鼻子骂他不要命,被陈谨言黑着脸一瞅又气呼呼的背着药箱要出宫,听了好多好话才被皇后娘娘给劝回来,回头又记仇的在陈谨言的药膳里放一些极苦的药材,是以时日久了,陈谨言也懒得再给自己找不痛快,反正被瞪两眼又不会少块儿肉。

  他端着药碗递到嘴边:“前些日子中宫派人来说皇后娘娘身体不适,杨御医可去看过了?”

  “嗯。”杨林杆摆弄着自己的草药:“不是什么大病,太医院已经熬好了药送过去了。”

  “杨御医这话可就不对了!”已经贴上嘴唇的碗沿又被放了下来,陈谨言皱了皱眉,似是对杨林杆的态度感到不满:“皇后乃后宫之主,天下之母,她的健康关系着全黎城的百姓,怎可如此敷衍以待!”

  “那皇上的意思是?”杨林杆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陈谨言正色道:“太医院属您医术最佳,理应由您亲自照看皇后的身体才对。”

  杨林杆终于舍得抬头看他:“帝后感情深厚,实属我朝百姓之福。”

  陈谨言假笑:“朕与皇后自然是伉俪情深……”

  “既然皇上如此要求了,臣也不好抗旨。”杨林杆一如既往地忽略了他的话,自顾自的提了医箱就往外走:“臣这就去中宫看看皇后娘娘。”

  陈谨言:“……杨御医慢走啊!”

  他往前探着身子,一路目送着杨林杆转了个弯彻底没了影子才赶紧招手叫来一旁服侍的宫女:“快快快!”他一手捏着鼻子,把还端着药碗的胳膊伸出去好远:“把这东西给朕倒了!可苦死朕了!”

  等到手中的药碗被人接过之后又端起一旁已经凉透的茶水猛往肚子里灌:“朕就觉得这个杨林杆是在针对朕……”

  “皇上,”旁边的太监适时递过来一方手帕,看着陈谨言连嘴带手都擦干净了才终于忍不住了似的问道:“仪妃娘娘那边……”

  他欲言又止,陈谨言于是奇怪的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担心什么?”

  他随手把手帕放在一旁的托盘里,指了指离他最近的一名宫人,道:“你替朕去宣宜殿给仪妃娘娘带句话,就说许相给太子寻了位老师,是今年的新科状元,约摸明日就会去给太子上课,叫她好生照看着,莫要怠慢了。”

  “是。”

  被点到的宫人领了旨便自觉退下,模模糊糊却总觉得皇上这话说的不对——哪儿有后宫妃嫔照看前朝大臣的理?且不说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规定了后宫与前朝不得私通,便说这二人的身份,一主一仆,怎么也不该轮到仪妃娘娘照看林大人啊?皇上怕不是被苦傻了吧!

  那宫人这么想着,想到这里又倏然一抖,在心里悄声告了好几声罪才敛了心神加快步子往前走。

  皇上交待他话时说他此番前去多半不会见到仪妃娘娘,因此特地改了口,将“传旨”改成了“带话”。

  皇上对仪妃娘娘的恩宠宫中众人有目共睹,那小太监先是偷摸叹了句“皇上与娘娘真是心有灵犀”,又对着面前的人腼腆的笑了笑,才慢条斯理的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拦着他那宫女点了点头,说仪妃前日偶感风寒,御医特意吩咐了不能受凉,恐不能亲自出门迎接,所以……

  “公公有什么话,跟我说也是一样的。”青萝面带微笑,态度称不上强硬却也让人轻易不敢反驳,那小太监自然犯怂,三言两语将皇上的话传达到了,一秒不敢多留的告退,理所当然地没有看见自己转身后从暗处走出来的太子。

  陈礼祎将方才听见的话放在舌尖滚了一遍,问:“他是不是已经知道阿姊不在宫中了?”

  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候派人以教他学业的名义故意来试探虚实?

  陈礼祎一向不惮于以最大的恶意来猜测陈谨言的所作所为,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青萝悄悄翻了个白眼,心说他不仅知道娘娘不在宫中,恐怕连娘娘如今在哪儿都知道。但今日这旨……实在是下的有些蹊跷。

  她皱眉,一时没顾得上回陈礼祎的话。

  林庭此人她有些印象,对于他和娘娘的关系也略有耳闻,所以便是被他知道了娘娘如今不在宫中也不会有大碍,可皇上特地派人来传了这么一句话,还重点提到了“仪妃”二字,像是以此在提醒她什么。

  青萝想了想,转身对着陈礼祎微微垂下眼皮:“娘娘不在宫中一事绝对不可以被外人知道,消息若是传了出去,再被有心人利用,娘娘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

  这话说得不甚明朗,却是默认了他此前的话。

  陈礼祎看了看青萝,狭长的眼眸突然一眯:“你是不是知道阿姊现在在哪儿?”

  “太子怎么会这么想?”青萝惊讶的对上了陈礼祎的视线,因为于礼不和很快又垂了下来:“奴婢自娘娘失踪后再未踏出过宣宜殿半步,如何会得知娘娘的下落!”

  她言辞切切,不像是在撒谎,陈礼祎很快被她说服,眼皮随着音量的降低也耷拉了下来:“那她究竟去哪儿了啊……”

  于是到了第二日,面对着对面自称“林庭”的男人,陈礼祎连宣宜殿的大门都没让他进。

  他昂着脑袋,把身居高位的桀骜表现了个十成,同时上下打量了对方了一番,眼神嗓音里都是毫不掩饰的鄙夷:“本宫便是要人来教,也该是三品以上的朝廷重臣,你……”

  他嘁笑一声,转身之际毫不犹豫的唤来了宫人送客:“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当我堂堂东宫太子的老师?”

继续阅读:第七十九章她就像冰块,在他怀里化成了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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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心机深似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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