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你会后悔的
棋令三千2019-05-28 20:204,489

  郑阮软的父亲是个征战沙场的将军,打小教给她的便是不死不休的坚持——这是将士的信念,是疆场上的不倒的战旗。所以郑阮软一次次倒下又一次次站起来,每一次爬起来时脸上的表情都写着视死如归的凌然。

  可罗伊不一样。

  她没有那样强烈不容侵犯的信念,她只在乎如何才能活下来。

  所以郑阮软又一次倒在她怀里的时候,她抬头看了赫连容一眼。

  赫连容好整以暇的挑眉,挥手示意那群黑衣人停下来。

  “你看,”罗伊趴在郑阮软耳边道:“我努力过了。”

  她说:“我努力想让我们都活下去,可那是不现实的。在认识到这一点之前的努力可以说是坚持,在此之后就只能算作是一场豪赌。”

  “我不能拿你的命来做赌注。”

  罗伊说着,不顾郑阮软陡然瞪大的双眼,以及未能出口的那句“你想干什么”,一个手刃砍在她颈后的位置。

  郑阮软在心里骂了句脏话,想爬起来把罗伊吊在树上揍她个三天三夜,却还是力不从心的随着她的动作晕了过去。

  赫连容看着她的动作,脸上挂了十成的笑意,却没有一分是抵达眼底的。

  他看着罗伊小心翼翼的把怀里的少女放在地上的动作,嘲讽道:“罗姑娘身手不错。”

  “太子谬赞,”罗伊毫不在意,捡起郑阮软落在一旁的鞭子塞进她手里,又替她把衣裳整了整,这才从地上站了起来:“有幸在好友那里学了几招而已。”

  她摊开双手,将柳姻的表情学了三分在脸上:“太子是想找人把我捆起来,你们架着我走,还是大家和和气气的一起走呢?”

  “啊对了,”仿佛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补充:“我们家小姐你可得好好送回去。”

  她拿下巴指了指地上躺着的郑阮软:“我们家小姐身份尊贵,受不得凉的。”

  “你还有心情担心别人?”赫连容甫一见到她的表情脸色就黑了三分,垂在腿侧的双手紧跟着握拳,却不知为何又忍了下来,挑起一侧唇角笑道:“有这闲工夫,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

  “你这话就不对了……”罗伊据理力争:“好歹是为了救我才把自己搞得这么惨的,我总不能没良心不是?”

  她笑嘻嘻的踩赫连容的底线:“白眼儿狼嘛,当一次就够了。”

  凉风卷着落叶离地,空气便莫名萧瑟了许多,赫连容手背上青筋一根根暴起,眼睛里也彻底没了笑意,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后道:“看在你曾经唤她一声姐姐的份上。”

  他垂眼,示意身后的人把罗伊带过来,不想自己的人还没挨到她就被罗伊一个闪身躲了过去,视线下移看了郑阮软一眼:“你还没保证我跟你走后你的人不会斩草除根呢!”

  “我保证了你敢信?”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罗伊又蹲下身子,借着背影的遮挡在自己身上摸了半晌掏出个东西塞进郑阮软怀里:“得了这一句保证,回头你若是反悔了,我们在阎王爷那儿状告你言而无信也是占理。”

  “呵。”赫连容对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却也还是配合道:“我对她的命没兴趣。”

  “没兴趣就好。”罗伊拍拍裙子上沾的灰从地上站了起来,眼睛一眯对着赫连容笑道:“那我们走吧。”

  郑阮软醒来的时候身边只有她爹一个人。

  她愣了一下,一时没能回忆起来自己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揉着脑袋从床上起来时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被牵扯到,剧烈的痛楚瞬间叫嚣着朝她扑了过来,晕过去之前的记忆也如涨潮一般涌进了脑子里。

  郑阮软脸色一变,也顾不上自己满身的伤,拽着郑尧的袖子便问:“罗伊呢?”

  郑尧沉默,从一旁的桌子上把药碗端过来,道:“这些事不用你操心,你先把伤养好……”

  “这都什么时候了我怎么还顾得上养伤啊!”郑阮软心急,见她爹这样的态度更是烦躁不堪,抬手却不小心把药碗撞倒在了地上。

  清脆的陶瓷碎裂声在静谧的空间内无限放大,几乎要压过胸腔里震耳的心跳声。郑阮软顿了顿,低声冲她爹道了声歉:“对不起,我太急了……”

  她嗓音低沉,几乎不抱任何希望的道:“你们带我回来的时候,看见罗伊了吗?”

  郑尧依旧沉默。

  “……穆大哥呢?”半晌,郑阮软眼睫毛抖了抖,垂头又问。

  “他去山下了,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郑尧出门又给她换了碗新药回来,安慰道:“我已经派人沿途去找了,放心吧,有爹在呢,一定会把她找回来的。”

  “可是……”郑阮软垂眼,把后半句话咽回了肚子里。

  可是,那伙人来势汹汹,万一罗伊等不到你们找到她了呢?

  思及此郑阮软不由得又想起了罗伊之前打自己那一掌,当时未能出口的脏话也在此时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妈的!明明一点儿武功也不会,呈什么英雄!”

  她一拳打在床板上,像是把身下的床板当成了罗伊,恨不得五马分尸心里才痛快——她一想起罗伊当时说的话就是一阵郁结,胸口堵了一团棉花似的半晌喘不上来气,更是连一秒都不愿意在床上多待,放下药碗就挣扎着要下床。

  “你就别再给我们添乱了!”郑尧凶她。

  “这怎么能是添乱呢?”郑阮软都快气死了:“你们连那群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怎么找?一个一个问吗?等你们问出来都到猴年马月了啊!”

  说话时情绪波动太大扯到了胸口处的刀伤,郑阮软“嘶”了一声,理智却伴随着这阵痛感同时回笼,压低了声音道:“你们没见过那个男人,不知道他的眼神有多吓人……我敢保证……”

  她直视郑尧:“他不会放过罗伊的。”

  穆以舟刚从山下回来听见的就是这句话。

  他站在门外,听着屋内信誓旦旦的那句“他不会放过罗伊的”,一时间觉得整颗心脏都沉了下去,浑身更是如堕冰窟一般冒着凉意。

  赫连容是什么样的人他比郑阮软清楚,自然也清楚她这句话绝不会是危言耸听,可罗伊被带到哪儿去了他们毫无线索……

  穆以舟调整了一下表情,推门进来:“你醒了。”

  郑阮软飞速回头:“怎么样?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没有。”穆以舟摇了摇头,站在床尾处把自己目前得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全都说了出来:“山下的住户们全都死了,尸体扔在五十米外的一处山洞里,据梁前辈说,死了少说也有五日了。”

  “就是说,这群人五日前便已经在山下布置好了一切,就等着罗伊自投罗网?”

  穆以舟点头,对上郑阮软紧皱的眉头又安慰道:“所以你不必太过自责,即使不是今日,他们也总会找到其他机会的。”

  郑尧接话:“你知道他们的身份?”

  穆以舟又是一点头:“北戎人。”

  他没有就此细说,涉及到个人隐私郑尧也没有多问,只皱了皱眉道:“他们这一帮人数量众多又都是异族,无论去哪儿都该十分显眼才对,为何我在山下的探子从未向我提起过此事?”

  这倒是个问题。

  穆以舟先前并未想到这一点,听郑尧这么一问也陷入了沉思。

  先不说赫连容那个长相,单就他异族人的身份来说,这个人刚一入城就该是众人关注的焦点才对?缘何到了现在也城中也没有任何关于异族人的消息呢?

  “还有,”郑尧接着道:“你们在我这勤英寨少说也待了有五个月了,那群人却是近日才出现的,说明他们刚刚得知你们在此的消息,可他们是如何知道的?”

  “有内鬼?”郑阮软反应飞速:“可是寨子里的都是数十年的兄弟,谁会出卖我们?而且……他们如何得知罗伊和北戎人有私仇的?”

  “不是山上的兄弟,是我们这边的人。”穆以舟出奇的镇定。

  他从罗伊出事的一瞬间就知道,宫里赫连容的眼线还没有拔干净。

  这世上知道他们二人身份以及现在所处位置的,除了他们自己,就只剩宫中那位九五至尊了。

  穆以舟垂下眼皮,在心里将陈谨言身边的人都盘算了一遍。

  他突然没了声响,把床上的郑阮软急了个半死,恨不得下床替他把那个内鬼揪出来:“你既然有了大致目标就快去抓啊!还在这儿愣着干什么?”

  她是真的急,郑尧一个没看住她就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一只脚甚至已经套进了鞋子里:“我跟你一起去,找到人了我不把他揍得下不来床我就不姓郑!”

  却被穆以舟一只手又按了回去:“不必,你先把自己的伤养好,这些事我自己来就行。”

  “你怎么跟我爹一样婆婆妈妈的啊!”

  左右郑阮软已经看透自己和穆以舟完全没可能了,被按回床上后也不再克制自己的本性,一面和两人对峙一面气急败坏的嚷:“难不成我就像个废人一样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吗?”

  说着说着当时被罗伊强行打晕的憋屈感又一次涌上了心头,气得她抓心挠肺的难受:“我都说了我用不着她来救,也可以撑到你们来救我们,她……”

  “你撑不到的。”

  穆以舟出奇的冷静,开口时声线毫无波澜。

  “你什么意思?”郑阮软脸色瞬间就沉下来了,语气里还带了点不可置信:“你觉得她这么做是对的?拿她的命来换我的命?”

  穆以舟沉默了两秒,颈间青筋鼓起,却还是赞同的点了点头:“我跟那群人交过手,你一个人想要从他们中间全身而退尚且不是易事,更何况身边还有个完全拖后腿的罗伊。”

  他听见自己用格外平静的声音分析当时的情况,把自己带入罗伊的心境中去:“我们意识到不对并找到你是在你们下山一个时辰之后,按照当时场上残留的痕迹来看,那群人已经离开至少一刻钟了,如果罗伊不跟他们走,你绝对不可能活到那个时候,而之后他们依然会有办法带走罗伊,所以就当时的情况而言,打晕你是最合适的做法。”

  ……

  “去他妈的合适!”郑阮软都要被他气笑了:“这种时候你居然还能想到哪一种选择才能使利益最大化吗?再说了,你凭什么觉得我不能撑到那个时候?万一我撑到了呢?”

  她顿了顿,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穆以舟看:“抓走罗伊的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吧?罗伊落在他手上会受到什么样的虐待你想过吗?万一她没能撑到你们找到她呢?到时候你还能像现在一样心平气和的对着她的尸体说她今日的选择是对的吗?”

  老实说郑阮软也不是什么舍己为人的人,只不过这样连搏都不搏一把就被人全盘否定的感觉实在是太憋屈了,憋屈的她眼眶一红,差点落下泪来:“你会为你今日说过这一番话后悔的。”

  “不会。”穆以舟嗓音立马就沉了下来,不知道是在反驳他绝对不会后悔还是郑阮软那句“万一她没能撑到你们找到她呢”。

  赫连容固执于罗伊的原因并不难猜,穆以舟望着自己的指尖,发现那双连脚骨断裂时都平稳如常的手此刻竟然在颤抖之后,假装不经意的又藏回了袖子里。

  “不难猜?”

  赫连容望着对面的罗伊,似是觉得她死鸭子嘴硬的模样好笑,于是勾起一侧的唇角漫不经心道:“那你倒是猜猜,我为何要针对你。”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正经理由,”罗伊笑得满不在乎:“迁怒罢了。”

  “她连‘柳姻’这个名字都是假的,你便是千里迢迢亲自赶往黎国,也寻不到一个真正跟她有血缘关系的人,所以乍一见到被她说是表妹的我的时候,心里是不是有一种被救赎的感觉?”

  罗伊一向擅猜人心,痛处也是一踩一个准,看见赫连容发黑的脸色后唇边的笑意愈发明显:“这世上再也找不到跟她有关的人了,除了我,而我偏偏是跟她一起骗过你的人,于是你会想……”

  “凭什么她的爱情与家国不能两全,而你却能?凭什么她穿着嫁衣心如死灰,你却在宫中与皇帝恩爱不移?凭什么明明作恶的是你们,死掉的人却是她?”

  赫连容顺着她的话往下接,原本精致的脸庞在此刻显得万分狰狞,眼睛里划过一丝痛楚之后又被汹涌而来的恨意所覆盖。

  “你们,包括整个黎国,都应该给她陪葬。”

继续阅读:第八十五章 盛夏里裹挟着在上位者的傲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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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心机深似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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